黑牙酒馆嘈杂的声浪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在他们这个角落之外。女拾荒者——她自称“薇拉”——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在凌霜、陈锋,尤其是苏婉身上来回扫视。
“肥羊,”薇拉嗤笑一声,灌了一口杯子里浑浊的液体,“就是指你们这种刚来‘裂隙’,什么都不懂,身上却带着‘定义者’重点关注标记,还会引来‘铁骸’的麻烦源。对某些家伙来说,抓住你们,要么能去‘管理者’那里换点残羹剩饭,要么……能撬开你们脑子,挖出点关于‘那边’(指秩序世界)的有价值信息。”
她的话毫不客气,点明了他们处境的危险,并不仅仅来自于“定义者”。
“那你为什么帮我们?”凌霜冷静地问,指尖无声地凝聚着一丝寒气。
薇拉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苏婉:“两个原因。一,我讨厌‘铁骸’,任何给它们找不痛快的事,我都乐意做。二,她……”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婉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她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外面是令人作呕的‘秩序’壳子,但里面……我闻到了一点‘荒’的气息,很淡,但很纯粹。这在‘裂隙’里可不多见。”
“荒?”陈锋心中一动,想起囚笼中那个庞大的混沌阴影。
“就是你们理解的那个‘荒’。”薇拉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压低了声音,“这片‘真实之隙’,说白了就是当年‘定义者’撕扯‘荒’时,崩飞出来的碎屑和规则垃圾场。我们这些‘拾荒者’,就是在这垃圾堆里刨食,挣扎求生的虫子。”
她的话揭示了“真实之隙”的本质,也解释了为何这里如此无序,且能避开“定义者”的完全掌控。
“你们说被追杀,”薇拉身体前倾,声音更低了,“为什么?‘定义者’一般可不会对几只迷路的小虫子这么大动干戈,除非……你们身上有他非要不可,或者非除不可的东西。”
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苏婉眉心的金光,以及凌霜和陈锋身上那经过多次规则洗礼后残留的、属于林砚调和之力的微弱痕迹上。
凌霜与陈锋、苏婉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在不确定对方真正立场的情况下,透露所有信息是危险的。但他们也需要获取情报,更需要找到唤醒林砚的方法。
“我们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荒’和‘播种计划’真相的事情。”凌霜谨慎地开口,“我们也在寻找对抗‘定义者’的方法。至于我们被追杀的原因……与你猜测的差不多,我们触及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薇拉挑了挑眉,似乎对凌霜的保留并不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秘密?在这鬼地方,最不值钱的是秘密,最值钱的也是秘密。”她晃着杯子,“想找对抗‘定义者’的方法?‘裂隙’里确实有些老不死的在琢磨这个,但成功的没几个。你们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行?”
“凭‘调和者’。”苏婉忽然开口,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坚定。她感受到体内那点属于林砚的意识星火在微微跳动,似乎在鼓励她说出来。“林砚,他就是‘调和者’。他的意识为了救我们,被困在了‘定义者’的囚笼里,但我们相信他没有消失。我们需要找到唤醒他的方法。”
“调和者?”薇拉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她仔细打量着苏婉,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花来,“那个传说中的‘钥匙’?难怪……难怪‘铁骸’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她沉吟片刻,“唤醒一个被囚禁在规则底层意识……这可不是在垃圾堆里翻零件那么简单。”
她站起身:“跟我来,带你们去见个‘老古董’,他或许对你们说的‘共鸣’、‘意识’之类的东西有点研究。不过,别抱太大希望,那老家伙的脑子比‘裂隙’的天气还难捉摸。”
薇拉带着他们离开酒馆,在迷宫般的聚居地中穿行,最终来到了一个堆满了各种废弃仪器、零件、甚至还有几具残缺不全的“铁骸”残躯的、如同垃圾山般的巨大窝棚前。
窝棚里,一个头发胡子如同乱麻、穿着沾满油污工作服的老者,正趴在一个不断冒出火花和怪异噪音的复杂装置上忙碌着。
“老‘破烂王’,给你带‘客户’来了。”薇拉喊道。
被称为“破烂王”的老者头也不抬,嘟囔着:“又是来修破烂的?没空!没看见我正在攻克‘跨规则信息传导稳定性’的世纪难题吗?”
“不是修破烂,”薇拉直接道,“是关于意识共鸣,唤醒被规则囚禁意识的。”
“破烂王”的动作猛地一顿,他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双与其邋遢外表截然不同的、如同孩童般清澈好奇的眼睛。“意识共鸣?规则囚禁?有点意思。”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苏婉,“嗯?奇怪的载体……内蕴混沌根源,外覆秩序伪装,还有一丝……非常精妙、非常强大的外部意识烙印残留?妙啊!”
他丢下手中的工具,像打量一件稀世珍宝般围着苏婉转了一圈,鼻子还用力嗅了嗅。
“老先生,您有办法吗?”苏婉急切地问。
“办法?理论上是有的!”“破烂王”兴奋地搓着手,“意识,本质上也是一种高维信息结构。被规则囚禁,可以理解为这结构被加密、打散并嵌入了庞大的规则数据库。要唤醒,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同源的‘共鸣源’,发出正确的‘密钥’信号,在庞大的数据流中定位、重组并激活那些碎片!”
他指着自己那台冒着火花的装置:“看到没?我的‘跨规则信息传导装置’!虽然还不稳定,但原理相通!只要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与目标意识同源的‘主共鸣器’,再配合我这个装置进行信号放大和定向传导,理论上就有可能穿透囚笼的规则屏障,与内部的意识碎片建立连接!”
“同源的‘主共鸣器’……”凌霜和陈锋的目光都落在了苏婉身上。还有谁比与林砚意识共生过、并且承载了他最后意识星火的苏婉更合适?
“但是!”“破烂王”话锋一转,表情变得严肃,“风险极大!首先,我的装置不稳定,可能信号没发出去自己先炸了。其次,囚笼的规则屏障具有极强的防御和反制能力,一旦探测到外部连接尝试,可能会立刻启动更严厉的禁锢甚至抹杀程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作为‘主共鸣器’的人,其意识将完全暴露在囚笼的规则冲击之下,稍有不慎,非但救不了人,自己的意识也会被重创乃至……彻底湮灭!”
窝棚内陷入了沉默。风险远超预期。
“我来。”苏婉没有任何犹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林砚是为了我们才变成这样的。而且,我相信他,也相信我们自己。如果连尝试都不敢,我们永远也无法打破这个轮回。”
“苏婉!”陈锋想劝阻,却被凌霜按住了肩膀。
凌霜看着苏婉的眼睛,看到了那里面与林砚如出一辙的决然。她深吸一口气,对“破烂王”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破烂王”看着苏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好!有魄力!准备?首先,我得把这破机器再调试一下,至少保证它不会在关键时刻自爆。其次,你需要调整状态,将你的精神感知与那残留的意识星火调整到最佳共鸣状态。最后……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且规则干扰较弱的地方进行尝试,这里不行,能量太杂。”
薇拉抱着手臂靠在门口:“我知道个地方,‘寂静谷’,那里的规则乱流相对平缓,平时也没什么人去。我可以带你们去,但规矩照旧——你们得付‘向导费’。”
事情就此定下。
在“破烂王”抓紧时间调试装置,薇拉去准备物资时,苏婉独自坐在窝棚的角落,闭上双眼,意识沉入深处,努力去感应、去呼唤那点属于林砚的星火,去回忆他们意识短暂共生时的感觉……
几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就绪。
在薇拉的带领下,他们离开了聚居地,再次踏入危机四伏的“真实之隙”荒野,朝着那个所谓的“寂静谷”前进。
一路上,苏婉都在默默调整状态。她能感觉到,眉心的金光与体内的星火似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协同,让她对周围无序规则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隐约捕捉到一丝丝极其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冰冷的规则波动——那是……囚笼的方向?
经过一段艰难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寂静谷”。这里并非绝对安静,但规则的流动确实如同缓慢的溪流,相比外界的狂暴,显得“温和”了许多。
“破烂王”迫不及待地开始架设他那台看起来依旧很不靠谱的装置。苏婉则走到山谷中央,盘膝坐下,深深呼吸,准备开始这危险的尝试。
凌霜和陈锋一左一右护法,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当“破烂王”比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时,苏婉最后看了一眼同伴,然后毅然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意识之海,全力激发眉心的金光与体内的星火!
“嗡——!”
一股无形的、强烈的意识波动,以苏婉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连同那台装置,也发出了刺耳的能量汇聚声!
然而,就在这共鸣即将达到顶峰,试图跨越无尽虚空连接那座银色囚笼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寂静谷”的规则,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强行搅动了这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与此同时,薇拉脸色剧变,猛地看向山谷入口方向:“不好!我们被阴了!有‘猎犬’!”
只见山谷入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身影。他们并非“铁骸”,而是穿着更加贴身、流动着暗色光泽护甲的人形生物,眼神冰冷而锐利,身上散发着一种专门用于追踪与猎杀的规则气息。
“‘定义者’的‘猎犬’……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薇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共鸣仪式被打断,苏婉遭受反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而远处那些“猎犬”,已经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鬣狗,带着残忍的笑意,缓缓围拢了过来……
计划功败垂成,危机,再次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