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釜底抽薪（下）
“西市民变”的消息像一块冰投入滚油，银枢司大堂内瞬间炸开了锅。商贾们人人自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那赵姓商人眼底闪过一丝奸计得售的得意，虽一闪而逝，却被林薇精准捕捉。
“肃静！”
一声清叱，如同玉磬敲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压下了满堂嘈杂。林薇（李薇）站起身，凤眸含威，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最终定格在赵姓商人脸上。
“慌什么？”她声音冷冽，“些许宵小煽风点火，就能动摇国朝盐政根本？程英，按我方才吩咐，立刻去办！”
“是！”程英抱拳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带着几名护卫疾步而出。
林薇随即看向屏风方向，微微颔首。屏风后的李瑾会意，知道她是要自己按兵不动，稳住大局，防止有人狗急跳墙，在银枢司内制造更大的混乱。他握紧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但全身肌肉依旧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神识笼罩全场，锁定那几个蠢蠢欲动的身影。
“诸位，”林薇转向众商人，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迫人的压力，“外面的骚乱，本宫自会处置。至于尔等手中盐引真伪，乃国之重事，更需厘清。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烦请各位在此稍候，银枢司会提供茶点。若有无辜者，本宫自会还他清白，并补偿耽搁的损失；但若有心怀鬼胎者……”
她话语一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掠过赵姓商人等人，“也休想蒙混过关！来人，伺候好诸位东家，没有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此堂！”
公主府卫队应声而入，虽未拔刀，但肃杀之气已镇住场面。商人们面面相觑，大多选择安静坐下，唯有赵姓商人几人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公然反抗。
稳定住内部，林薇不再耽搁，对身旁心腹侍女低语几句，便带着两名护卫，从侧门快步而出。她并未直接前往混乱的西市，而是先回到了银枢司后堂的签押房。
“系统，启动‘万界宏观视野’，调取历史上类似‘挤兑’事件的应急处理方案，重点筛选信息不透明环境下，如何快速稳定民心的策略。”她在心中默念。
淡蓝色的光幕在脑海中展开，数据流飞速滚动。片刻，她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关键在于信息与信心！”她铺开纸笔，笔走龙蛇，迅速写下数道指令：
“一、即刻以银枢司与京兆府联合名义张贴安民告示，言明旧引兑换新引乃为防伪，绝非作废，十日期限充裕，勿信谣言。”
“二、开启西市邻近两座官方盐仓，设立临时兑换点，允许持有旧引者限量、平价购买官盐，立时兑现，以证信用！”
“三、令长安、万年两县衙役，配合公主府卫队，于西市人群中外围高声宣读告示，引导民众前往盐仓购盐，分化人流。”
“四、暗中排查谣言之源，锁定最初煽动者！”
指令迅速被抄录分发下去。林薇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必须尽快揪出幕后黑手，否则类似的危机将永无止境。
西市入口处，人潮汹涌，群情激愤。数百名被煽动起来的百姓，手持盐引，高声叫骂，推搡着试图维持秩序的差役和刚刚赶到的公主府卫队。场面如同一锅即将沸腾的粥。
“狗官骗人！盐引变废纸！”
“兑盐！我们要兑盐！”
“冲进去，砸了这骗人的衙门！”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数匹快马载着吏员和锣鼓手赶到，他们奋力敲响铜锣，高声宣读刚刚写就的安民告示。同时，程英率领的卫队迅速结成阵势，既不后退，也不主动攻击，只是如同磐石般挡住冲击最猛烈的地方。
“诸位父老乡亲！静一静！”程英运气开声，如同虎啸，暂时压下了嘈杂，“公主殿下有令！盐引绝非废纸！旧引可换新引，亦可立即凭引前往东、南两盐仓，平价购盐！朝廷绝不会让百姓吃亏！”
消息如同水滴入油锅，激起的却是不同的反应。一部分人将信将疑，一部分人依旧叫嚷，但也有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真的急需用盐的，开始犹豫。
“真的能买到盐？”
“不会是骗我们离开吧？”
“去看看！若是真的，何必在此耗着！”
人群中，几个眼神闪烁、拼命鼓噪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程英对身旁一名擅长追踪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悄然隐没在人潮中，盯住了那几个带头者。
与此同时，银枢司大堂内，气氛依旧紧绷。
林薇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本厚厚的账册。她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让诸位久等了。西市之事，不过疥癣之疾，已派人处置。”她轻描淡写，仿佛刚才的危机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我们继续辨一辨这盐引的真伪。”
她将账册轻轻放在案上，对侍立在旁的银枢司主事道：“李主事，开始核对吧。从……赵东家开始如何？将你名下商号近日所有支取盐引的记录，与盐场存档，一一比对。”
赵姓商人脸色微变，强自镇定：“殿下，此举耗时耗力，且我等行商，票据繁多，一时难以备齐……”
“无妨，”林薇打断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宫已让人从盐场调取了所有存档。至于你手中的‘票据’……”
她拍了拍手，一名吏员捧着一个木匣上来，打开，里面正是程英这几日暗中收购来的大量假盐引。
“赵东家不妨看看，这些从市面上流出的‘盐引’，其纸张、印泥，甚至那看似随意的墨点勾勒，是否与你手中持有的，……颇有渊源？”
林薇拿起一张假引，又拿起吏员刚刚从赵姓商人随从那里“借”来的几张真引（或他自以为是真的引），放在一起对比。在窗外透进的阳光下，细微的差别或许难以分辨，但林薇指向假引上几处墨点连接处：“看这里，真引山川舆图，此处走势圆润，暗合地理。而伪引此处，却生硬转折，似是而非。造伪者虽技艺高超，却不解其意，此乃最大破绽！”
她声音清朗，有理有据，不仅赵姓商人，在场所有商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去。
赵姓商人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他猛地站起：“殿下这是欲加之罪！谁能证明这些假引与草民有关？”
“本宫何时说与你有关了？”林薇挑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赵东家何必急于自辩？更何况……”
她话音未落，之前派去追踪西市煽动者的护卫快步走入，在程英耳边低语几句。程英点头，上前禀报：“殿下，西市骚乱中几名带头鼓噪者已被控制，经初步审讯，他们供认，是收了……赵氏商号一名管事的钱财，奉命行事。”
“哗——！”
堂内一片哗然！伪造盐引或许还能狡辩，但煽动民变，这可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赵姓商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踉跄后退，指着林薇：“你……你陷害我！”
林薇面色一寒，凤眸中锐光乍现：“陷害？人证物证俱在，赵东家，是你利欲熏心，勾结权贵，伪造盐引，煽动民变，欲毁我大唐新法！来人，拿下！”
公主府卫队一拥而上，将瘫软在地的赵姓商人及其同党一并制住。
风波暂息。
签押房内，林薇与从屏风后走出的李瑾对坐。
“薇儿，今日真是险之又险。”李瑾心有余悸，眼中却满是赞赏，“你临危不乱，处置得当，先稳内部，再平外乱，最后釜底抽薪，一举擒获首恶，为夫佩服。”
林薇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殿下过誉了。赵氏不过马前卒而己。他能调动如此资源，背后定然还有人。”
程英此时进来汇报：“殿下，西市人群已在引导下逐渐散去，两处盐仓开始正常售盐，民心渐稳。抓获的鼓噪者正在严加审讯。”
“很好。”林薇点头，随即问道，“那些假盐引的纸张来源，查得如何？”
程英神色一凝：“回殿下，初步查验，这批纸张质地特殊，并非市面流通常见品类，似是……宫内或某些特定府邸所用。”
林薇与李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宫内？特定府邸？
这背后的阴影，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已然触及了帝国最核心的权力阶层。
李瑾握住林薇的手，声音沉稳：“无妨，兵来将挡。你我携手，何惧之有？”
林薇反手握紧他，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长安夜色。
赵氏虽倒，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下一次，又会使出怎样毒辣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