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主子赐下的凝神香,药效着实霸道……”他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语。
记忆只停留在昨夜点燃香料后迅速袭来的深沉睡意,之后便是一片混沌空白。
他掀开薄被准备起身,却忽然觉得颈侧、锁骨、还有手腕内侧传来几处轻微的刺痒感。
“嗯?”他疑惑地低头查看。
只见那几处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浮现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色斑点,微微凸起,边缘略显模糊,应该是被什么毒虫叮咬后的痕迹,尤其是颈侧那一处,红痕似乎格外明显些,感觉和上次在宫里的一样,但江南也有这样的毒虫吗?
江南水汽氤氲,蚊虫滋生,他这偏殿又靠近后窗,昨夜或许是真有不知死活的虫子溜了进来。
沈沐皱了皱眉,伸手挠了挠那几处痒处,并未太过在意。
比起之前在暗卫营训练时受的伤、中的毒,这点小痒小痛实在微不足道。
只是觉得有些烦人,看来今晚入睡前需得仔细检查门窗,或者向客栈伙计要些驱虫的药草。
他起身洗漱,动作间仍能感觉到左肩伤口传来的隐隐钝痛,但已好了太多,只偶尔一两次动作会有些感觉,可这并不影响他执剑,也不影响他杀人。
他对着房中那盆清水,仔细地将陛下归还的“幽影”覆面戴上,冰冷的金属贴合皮肤,瞬间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于那副冰冷的面具之后。
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克制、只知忠诚的影卫十七。
当他整理好衣装,确保所有“蚊虫叮咬”的痕迹都被衣领和袖口妥善遮掩后,这才推开房门,走向正房值守。
萧执已然起身,正坐在外间用早膳。
今日他换了一身月白云纹的常服,更显清贵雍容。
见到沈沐进来,他放下银箸,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
“休息得如何?”他语气平淡,如同寻常问候。
“回主子,属下休息得很好,谢主子赐香。”沈沐躬身行礼,声音透过覆面,平稳无波。
“嗯。”萧执应了一声,目光似乎在他颈侧被衣领遮掩的地方若有似无地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江南地潮,虫蚁甚多,你伤势未愈,气血亏虚,最易招引这些小东西。若觉不适,朕这里还有些清凉止痒的药膏。”
沈沐心中微暖,主子竟连这等细微小事都为他考虑到了。他连忙道:“谢主子关怀!只是些许蚊虫叮咬,并无大碍,不敢再劳动主子。”
“无妨。”萧执淡淡道,示意他起身,“用过早膳后,朕要见此地知府。你随侍在侧。”
“是!”沈沐肃然应命。陛下开始处理政务,这意味着江南之行进入了新的阶段,他必须更加警醒。
早膳后,本地知府果然奉命前来觐见。
谈话在正房外间进行,沈沐如同往常一样,隐在陛下身后的阴影里,气息收敛,如同不存在一般。
只是听着知府汇报本地政务、民情,偶尔陛下会问一两句,语气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威压,那知府虽努力保持镇定,额角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沐心中对主子的敬畏又深了一层。主子虽年轻,但驭下手段、洞察力皆非常人可及。能追随这样的明主,是他身为影卫的荣耀。
期间,他感觉颈侧的痒意似乎又明显了些,忍不住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肩膀。
就在这极细微的动静发生的瞬间,前方正在听知府回话的萧执,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头也未回,只是极其自然地将手边那盒白玉清凉膏向后递了过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停顿,仿佛只是递过一杯茶。
沈沐猛地一怔。
那知府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动作,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识趣地低下头,不敢多看。
“谢主子。”沈沐压下心中的惊愕与惶恐,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盒药膏,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主子……主子竟在接见臣工时,注意到他这般微小的不适,还……
他只觉得那玉盒滚烫无比,心中充满了难以承受的“恩宠”和“感动”。
萧执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听着知府的汇报,甚至语气都未曾有丝毫变化。
直到知府退下,萧执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依旧捧着药膏、不知所措的沈沐身上。
“不是痒么?还愣着做什么?”他语气依旧平淡。
“主子,属下……”沈沐只觉得这恩宠太重,重得他手足无措。
“朕赏你的,便是你的。”萧执打断他,目光扫过他紧握药膏的手,“还是说,你要带着一身红痕,在朕面前值守?成何体统。”
又是这句“成何体统”。沈沐立刻不敢再推辞,只能低声道:“属下……谢恩。”
他走到角落,背对着陛下,极其快速地挖了一点药膏,涂抹在颈侧和手腕那几处痒处。
药膏清亮,瞬间带来一丝舒适的凉意,压下了那烦人的刺痒。
只是那被触碰到的皮肤,似乎比之前更烫了。
他将药膏仔细收好,心中暗自发誓,定要更加谨言慎行,绝不能因自己的任何细微不适,再劳动主子分神。
主子待他如此恩重,他唯有以绝对的忠诚和完美的护卫来回报。
而萧执,看着沈沐那副因一点“蚊虫叮咬”和区区药膏就感激涕零、更加死心塌地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扭曲的满意。
他的小猫,单纯得可爱。
也好。
就这样,一直单纯下去就好。
永远不要察觉。
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