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清冷,直接穿透魂体,敲击在玄音的意识深处。她残存的魂力波动了一下,凝神望向三生石后方。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女子虚影缓缓步出。她的面容模糊,却依然能看出与玄音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历经沧桑的沉静与决绝。虚影的目光落在玄音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你来了。”虚影再次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 玄音试图凝聚意念回应,但锁骨处的烙印骤然爆发出剧烈的灼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那痛楚深入骨髓,仿佛有火焰在血脉中燃烧。她残魂剧烈震颤,几乎无法维持形态。 虚影抬手,指尖隔着一段距离,虚点向玄音锁骨的位置。没有实质接触,但那灼痛感瞬间被放大,紧接着,无数混乱的画面强行涌入玄音的感知。 她看到一片混沌未开的天地,血色的海洋翻涌咆哮。一个身影屹立于血海之上,身着与眼前虚影相似的玄色道袍,面容威严——那是玄天宗的初代宗主。他正与血海深处一个无法名状的庞大存在进行某种仪式,强大的力量波动扭曲了空间。契约达成,血色符文烙印在初代宗主及其追随者的血脉深处,赋予他们驱使血海的力量。 画面骤然切换。血海已成灾祸,吞噬生灵,初代宗主与部分先辈脸上出现挣扎与悔恨。他们最终联手另一批使用清正玄气的修士,也就是后来的天罡正道,反戈一击。惨烈的战斗爆发,曾经的伙伴反目,笛声不再驱动血海,而是化为封印的枷锁。无数背叛者以自身血脉和生命为代价,将血海源头强行镇压。那些参与背叛的修士,血脉中除了契约烙印,更多了一道自我施加的、用于时刻警醒并压制血海力量的诅咒封印。 最后,所有画面凝聚成两道交织的枷锁,深深镌刻在血脉长河之中,一代代传承下来。一道源自血海,是力量的契约,也是奴役的印记;另一道源于先辈的背叛,是封印的枷锁,也是赎罪的诅咒。 潮水般的记忆退去,灼痛感稍减,但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双重禁锢感却清晰无比地残留下来。玄音的残魂虚弱地漂浮着,信息量过于庞大,冲击着她的认知。 “看清了?”初代叛约者的虚影收回手,声音依旧平静,“这便是玄天宗血脉的真相。我们既是契约的继承者,也是背弃契约的叛逆者。力量与诅咒同在。” 玄音凝聚起涣散的意念,传递出疑问:“为什么……是我们这一脉承受这些?” “并非所有血脉都如此浓郁。”虚影解答,“唯有最接近始祖,灵韵最高者,才会同时觉醒这两股力量,并清晰地感知它们之间的冲突。你是这一代最突出的一个。否则,宗门不会派你去寻找所谓的应劫之人。那不是引导,是试探,也是……利用你血脉中的契约之力去感应同样被血海标记的存在。” 玄音想起师父之前的言语,确实多有保留和引导。她感到一阵寒意。 “感到被欺骗了?”虚影似乎能感知她的情绪变化,“历代宗主皆如此。真相太过沉重,知晓意味着必须做出选择。而大多数知情者,最终都倒向了其中一方。” “选择?” “拥抱契约,重获驱使血海之力,但心志终将被侵蚀,成为源头的傀儡。或者,坚守背叛者的誓言,以自身血脉为牢,加固封印,直至被双重诅咒彻底耗尽。”虚影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些许情绪,那是深藏的疲惫,“我当年选择了后者,并在此地留下这道残念,等待下一个走到此地的后人。” 玄音沉默。她明白了自己体内那股时而躁动、时而被压制力量的真正来源,也明白了宗门赋予她使命背后的残酷真相。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血脉特殊到足以成为钥匙,却又可以被牺牲的工具。 “你在犹豫。”虚影注视着她,“是畏惧力量的反噬,还是不甘于被诅咒束缚至死?” 玄音残魂的光芒微微闪烁,逐渐稳定下来。最初的震惊与混乱过后,一种奇异的平静取而代之。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在玄天宗的修炼,奉命下山,遭遇黄巢,见证他的崛起与堕落,直至最后魂飞魄散只剩残魂逃回。她一直在被命运、被宗门、被血脉推着走。 “我不选。”玄音的意念清晰而坚定地传递出去,“既不臣服于血海,也不甘心只做封印的祭品。这是我的血脉,我的力量,我的诅咒。它们属于我,而非定义我。我要找到第三条路。” 虚影静默了片刻,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某种久远却未曾实现的可能。 “狂妄。”虚影评价道,但语气中并无斥责,反而带着一丝探究,“从未有人成功过。双重枷锁之下,妄图掌控自身命运,其难度远超你的想象。最终或许会被两股力量彻底撕碎。” “那就撕碎好了。”玄音的意念毫不犹豫,“总好过糊里糊涂地成为谁的傀儡,或无声无息地湮灭。” 虚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周围禁地的压抑气息似乎都因她这决绝的意念而微微波动。 就在这时,三生石表面泛起涟漪,另一个更加虚幻、几乎透明的影子在一旁凝聚成形。虽然模糊不清,但玄音立刻认出那是师父玄天宗主的形象。这并非真实的宗主,更像是依托于三生石力量残留在此地的过往印记或回响。 宗主幻影面向初代叛约者的虚影,发出无声的叹息,那叹息直接响在玄音的意识里:“先祖……这是否……又是一次徒劳的尝试?” 初代叛约者的虚影没有回头,声音淡漠:“每一次选择都是新的开始。结局未必重复。” 宗主幻影转而“看”向玄音,那虚幻的目光沉重无比:“孩子,这条路……或许比立刻毁灭更为痛苦。” “师父,”玄音的意念传递过去,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和明确,“您早已知道一切,却仍送我入局。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 宗主幻影剧烈晃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再说任何话,缓缓消散在原地。 初代叛约者的虚影再次抬手,这一次,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那光芒中同时蕴含着契约的躁动和封印的沉静。“既然你已做出选择,这缕印记便赠予你。它无法赋予你力量,也不能解除诅咒,但或可在关键时刻,让你更清晰地感知两者,而非仅仅被它们左右。能否找到你所谓的第三条路,看你自身造化。” 微光脱离她的指尖,融入玄音的残魂。没有带来力量的增长,反而让那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感应变得更加清晰和尖锐,如同在灵魂中刻下了对比的刻度。 做完这一切,初代叛约者的虚影开始变淡。 “你要走了?”玄音问。 “等待已久,使命已了。”虚影的声音逐渐飘远,“外面的搜寻并未停止,它们感知到此地的波动了。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虚影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三生石恢复了冰冷与寂静。 禁地入口处,那股被暂时阻隔的冰冷恶意再次变得活跃起来,开始更加猛烈地冲击着石门上的封印,裂纹悄然蔓延。玄音感受到那充满贪婪和毁灭意念的注视重新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