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次触及她的魂核。“又一个……被放逐至此的……囚徒么?” 玄音的残魂紧贴着冰冷金属,魂力微动,尝试传递出回应。她不确定这意念是善意还是恶意,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线索。她的回应微弱而谨慎,仅仅表明了自己的存在,以及并非主动闯入此地的境遇。 她的魂力波动似乎惊扰了什么。身下那巨大金属残骸表面的古老刻痕,骤然亮起幽暗的光芒。无数繁复到极致的符文被瞬间激活,映照出这片死寂空间的轮廓。光芒亮起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魂痛猛地攥住了她。那光芒中流淌的奇异能量,与她血脉深处某些被封印的、属于初代叛约者的记忆碎片产生了激烈的碰撞。仿佛两种同源却背道而驰的力量在相互撕扯,要将她这脆弱的容器彻底粉碎。 玄音的残魂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几乎要被这股源自血脉本身的冲突震散。她死死守住那缕微光印记,才勉强维持住形态。 那古老的意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她的反应所吸引,沉默了片刻。当它再次传来时,那疲惫感减弱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探究。 “你……非此界生灵?”意念的波动带着清晰的疑问,直接穿透她的魂核,仿佛在读取她力量最本质的构成,“你的存在……很奇特。两种截然不同的古老印记在你魂中争斗,却又达成了一种危险的平衡。这不是此界法则能孕育的产物。何以至此?” 玄音心中剧震。非此界生灵?这意念竟能一眼看穿她血脉中最深层的矛盾?这残骸究竟是什么?它口中的“此界”又是指哪里?难道她意外闯入的这片裂隙,连接着的并非原本世界的某个秘境?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最强烈的,是一种抓住了关键线索的悸动。这神秘的金属残骸和其中的古老意念,或许真的藏有她身世之谜的答案,甚至可能关联到初代叛约者和宗主他们所背负的、那更为久远的宿命。 她强忍着魂体被两种力量撕扯的剧痛,集中起所有意念,向那残骸深处传递信息。她简述了自己的来历,来自一个玄气与地煞戾气争斗的世界,是隐世宗门玄天宗的弟子,为寻找应劫之人而入世,最终身死,仅剩残魂因意外被卷入这道空间裂隙。 她刻意略过了许多细节,但重点强调了血脉中的双重烙印,以及那缕微光印记的存在。她想看看这古老意念的反应。 意念沉默着,似乎在消化她的信息,又像是在透过她感知着那个遥远的世界。 “玄气……地煞……争斗……”意念缓缓重复着这几个词,语调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意味,“原来……那个实验场还在运转……真是……顽强的蝼蚁……” 实验场?玄音捕捉到这个充满蔑视却又信息量巨大的词。她所在的世界,在这古老存在眼中,只是一个实验场? “你说……寻找应劫之人?”意念忽略了她的震惊,继续发问,“平衡……又被打破了吗?这次……是谁在背后推动?是那些‘维护者’,还是……‘播种者’?” 玄音完全听不懂这些称谓。她只能如实告知黄巢的存在,玄甲金虫,蚩尤血脉,以及他那从抗争到堕落的过程。 “蚩尤……血脉?”古老意念的波动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起伏,那似乎是……一丝嘲讽?“那个失败品的血脉,居然还能流传下来?还被当成了什么……天命所归?可笑……真是可笑……” 意念的波动因这嘲讽而剧烈了一些,引得整个金属残骸的幽光都随之明暗变化。 玄音呆住了。强大无比、几乎颠覆一个王朝的蚩尤血脉,在这古老存在口中,竟然只是一个“失败品”? “那……什么才是成功的?”玄音忍不住追问,魂力因急切而波动。 意念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她身上。 “你魂中的两种印记……一种充满了那个失败品的暴虐和毁灭气息,虽然稀薄,但本质不会错。另一种……嗯?这种镇压和禁锢的力量……有点意思……带着一点那些‘维护者’惯用的手法,但又有所不同,更加……古老和纯粹。你到底是什么?你绝非那个实验场能自然诞生的生灵。” 玄音感受到一股更加强大的探查意念扫过她的魂核,那双重烙印在这探查下变得异常活跃,痛苦也随之加剧。她几乎无法思考。 “我……我不知道……”她艰难地回应,“我从有记忆起就在玄天宗……师父说我是孤儿……” “孤儿?”意念沉吟了一下,“或许吧。也许你是某个‘播种者’意外遗落的种子,也可能是某个‘维护者’私下制造的工具。你魂中那缕平衡之力,很特殊,不像是实验场里的造物能掌握的技巧。” 它顿了顿,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既然你闯入这里,又带着如此有趣的秘密,或许……你我之间,可以有一场交易。” “交易?”玄音警惕起来。 “告诉我更多关于那个实验场现状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维护者’和那些像你一样‘特殊’的存在。”古老意念传递出条件,“作为回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你身上这两种印记来源的古老知识。甚至,可以教你如何更好地利用你魂中那缕微妙的平衡之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仅仅被动地忍受痛苦。” 玄音的残魂凝固了。诱惑巨大无比。关于身世的线索,以及掌控这痛苦力量的方法,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但代价是出卖她世界的情报给这个神秘而强大的未知存在。 这意念看似疲惫虚弱,但能存在于这种地方,其本质绝对超乎想象。与它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她有选择吗?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搜寻者和狂暴的裂隙,身下是唯一的落脚点。拒绝,可能立刻就会失去价值,被这残骸吞噬或抛弃。 接受,或许能获得一线生机和力量,但未来必将付出未知的代价。 她的沉默似乎在那古老意念的意料之中。 “不必立刻回答。”意念的波动逐渐减弱,显得更加疲惫,“你有时间考虑……在这里,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仔细想想吧,迷途的……种子……” 话音落下,金属残骸表面的符文光芒渐渐暗淡下去,最终恢复死寂。那古老的意念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彻底隐没在残骸深处,再也感知不到。 只留下玄音的残魂,紧紧依附在冰冷的金属上,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两难的抉择之中。实验场、失败品、维护者、播种者、种子……这些词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一直追寻的天命与宿命,在那古老存在眼中,似乎只是一场早已设定好的实验戏剧。 而她,又在这场剧中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