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
被欺骗的愤怒依旧在灼烧。
可…
看着他这副虚弱到极致、连女儿都心疼的样子…
裴星若胸口那股冰冷的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堵得她心口发闷，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
再缓缓吐出。
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冰封的脸上，重新覆盖上一层坚硬的寒冰。
只是抱着小满的手臂，几不可查地…收得更紧了。
她没再看赵一多。
目光转向薛宝钗。
声音恢复了总裁的冰冷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薛大夫。”
“这台‘设备’的保修…就交给你了。”
“电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一多手腕上黯淡的白光。
“…尽量充。”
“他欠的债…”
“没还清之前…”
裴星若抱着小满，转身朝门口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回响。
走到门口，脚步微顿。
没有回头。
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判决，清晰地砸在凝固的空气中：
“…不准报废。”
门开了。
又关上。
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光线。
也隔绝了那道冰冷而沉重的背影。
病房里。
只剩下维生设备的嗡鸣。
还有…
赵一多躺在病床上，闭着眼。
手腕上那缕白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门外。
裴星若抱着小满，站在惨白的走廊灯光下。
背对着紧闭的病房门。
身体挺得笔直。
只有她自己知道。
抱着女儿的手臂。
在微微地…
颤抖。
小满把小脸埋在裴星若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裴老师…”
“爸比他…”
“什么时候…才能充满电呀？”
“小满想…听爸比讲…地板精大战冰箱怪的故事了…”
裴星若没说话。
只是抱着女儿的手臂。
收得更紧。
更紧。
病房门轻轻合拢。
隔绝了裴星若那最后一句冰冷的“不准报废”。
也隔绝了她抱着小满离开时，高跟鞋踩在金属地板上那清脆又沉重的回响。
空气里，消毒水和能量稳定剂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凝固得让人窒息。
赵一多闭着眼，躺在恒温修复凝胶里。
像个被遗忘在流水线末端的残次品。
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颓然。
手腕上，那缕来自白鸽的温暖白光，似乎也感应到他意志的彻底消沉，光芒变得极其微弱、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薛宝钗站在床边，镜片后的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过监测屏上平稳但低迷的数据。
“核心能量活性：0.9%。惰性沉寂加剧。高维能量场输入效率：衰减27%。结论：心理因素导致能量场协同效率降低。建议：心理干预。或…放弃治疗。”
放弃治疗？
赵一多眼皮下的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旧风箱漏气的“嗬嗬”声。
像是在自嘲。
放弃？
债还没还清呢…
裴总不准报废…
他这条命…现在连报废的资格都没有…
真他妈…操蛋。
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绝望的时刻。
“裴…裴老师…”
一声软糯糯、带着点怯生生的呼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在门外走廊里响起。
是去而复返的小满？
紧接着。
哒哒哒…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小猫爪点地的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后…
病房门把手，被一只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极其费力地…拧动了。
咔哒。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颗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小满那双清澈如琉璃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一点点做坏事怕被抓包的紧张。
她先是飞快地瞄了一眼床边站着的薛宝钗，见这位“白大褂阿姨”没什么反应（薛宝钗确实毫无反应），这才鼓起勇气，把目光投向病床上裹得像个大号果冻粽子的赵一多。
“爸比…”小丫头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吵醒什么，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
赵一多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没睁眼。
也没吭声。
像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小满看着爸比那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大眼睛里的水汽瞬间就漫了上来。她用力吸了吸小鼻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小身子灵活地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反手又把门轻轻带上。
薛宝钗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个擅自闯入的小不点，数据流在视界角落刷过一行：“目标：潘多拉-001。状态：稳定。行为逻辑：情感驱动。威胁等级：零。结论：可忽略。”
小满可不知道自己被归类为“可忽略”了。她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到病床边，努力踮起脚尖，小脑袋才勉强够到床沿。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赵一多那只露在凝胶外面、缠着黯淡白光的手背。
冰凉。
比她的小手还凉。
“爸比…”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嘴瘪着，“你别不理小满呀…裴老师她…她不是故意凶你的…她给小满讲故事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像小兔子…”
赵一多闭着的眼皮，又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喉咙里那点“嗬嗬”声更重了。
裴星若…眼睛红红的？
那个冰山一样的女人？
因为…他？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呛得他差点窒息。他死死咬着牙关，才没让那点狼狈的呜咽冲出喉咙。
小满看着爸比依旧没反应，更着急了。小脑袋瓜飞快地转着，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能“充电”的方法。她的大眼睛在赵一多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他那只缠着黯淡白光的手腕上。
“裴老师说…爸比快没电了…”小丫头小声嘟囔着，大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小手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摸索起来，掏啊掏…
掏出来一片东西。
一片…羽毛？
一片巴掌大小、通体纯白、在病房柔和灯光下流淌着温润如玉光泽的羽毛！
羽毛的根部，那个由无数细密银羽组成的橄榄枝环绕天平图案，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柔和光晕！一股温和、浩瀚、仿佛蕴含着星空运转规则的秩序能量场，瞬间以羽毛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嗡——！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都轻微地震颤了一下！
薛宝钗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锁定那片羽毛！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类似数据风暴般的波动！“警告！检测到高维能量源！特征：与白鸽遗留能量场高度同源！等级：…未知！来源：潘多拉-001？”
赵一多闭着的眼睛，在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浩瀚温和能量场的瞬间，猛地睁开！
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
这片羽毛！
是白鸽留下的那片！
怎么会在小满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