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的南京城,正值掸尘扫房的迎春之日;雪后初霁的清晨,寒气虽依旧料峭,冬日里那稀薄却执着的阳光却已努力地洒在覆雪的屋瓦和结冰的河面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家家户户皆忙碌起来,或扫除庭户积尘,或清洗冬日器具,或拆洗厚重被褥,更有甚者已开始准备各色年货;空气中弥漫着节前特有的喧闹与期盼,其间既混合着厨房飘出的炊烟、腊肉的醇厚香气,亦夹杂着孩童燃放爆竹后留下的淡淡火药硫磺味道。周廷玉缓缓推开书房雕花窗棂,凛冽寒风顺势卷入,瞬间吹散了室内因炭火久燃而积聚的暖浊气息,也让他因昨夜那场神魂激荡而略显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抚过颈间那枚温润的螭吻星盘玉佩,昨日识海中那幅气运流转的磅礴图景依旧清晰如在目前 —— 帝星悄然北移,金陵王气骤然崩散,一股精纯至极的龙气正奔腾汇入黔西北小龙塘所在的方向。这等天地异象太过骇人,若非亲身经历,实难想象其壮阔;然则,此等足以撼动国运的天地异动,果真会是毫无缘由的偶然吗?
思绪在过去与现实间流转之际,他缓步踱至紫檀木书架前,小心翼翼抽出一册纸质已然泛黄、线装装帧亦显朴素的孤本手稿。这是外曾祖父刘伯温留给后世的札记,其中所载并非经世致用的治国策论,反倒更像是随笔杂录,间或夹杂些星象堪舆的推演、奇闻异事的记载。往日读时,只当是前辈文人闲时遣兴之作,或为规避明初严苛文字之祸而作的隐晦寓言,如今结合昨夜所见再看,字里行间却似暗藏玄机,仿佛每一处模糊的记载都在指向一个关乎天下气运的惊天秘密。
手稿翻过数页,一段更为模糊的记载映入眼帘,其中提及曾与张中借巡察天下地脉之名,于几处关键地脉节点 —— 或是自古民风淳朴、教化易行的中原腹地,或是边陲军事要冲、关乎民生安定的战略之所 —— 精心布设 “引导之枢”。这些 “枢” 并非什么传说中的神通法宝,可能是依据特定术数算法埋设的、刻有劝课农桑或教化忠义铭文的青石巨碑;是组织民力疏浚并调整流向、以利灌溉舟楫的千年古井;甚至是按照北斗星图方位、寓意 “众志成城” 而栽种的特定林木群落。其本身虽无任何奇异之处,但其存在和所处方位,却能像河道中的天然礁石或人工导流堤坝一般,在因王朝更迭、都城迁徙这等 “天地大气运” 剧烈涌动之时,对其产生微妙的偏转、分流与蓄积效应,最终使气运更多地流向那些能代表 “善政” 与 “希望” 的方向。这绝非寻常方士所言之呼风唤雨的虚妄法术,而是建立在对山川地理、星象天文、术数演算、历史兴衰规律,尤其是对民心向背之道有着极度精通基础上的宏大而精密的 “势” 之引导工程,其效果虽缓慢却持久,旨在让气运的分配更利于 “德政” 稳固、“贤明” 得助,从而减少王朝更迭时的剧烈动荡,延长承平之世;手稿末尾将此工程称为 “培植元气,导引善政”。
回想昔日初读此段时,只当是腐儒们脱离现实的理想化玄虚之谈,而今结合昨夜识海中所见的气运流转奇景,周廷玉心中豁然开朗!这哪里是什么简单的山川形胜决定论?分明是外祖父与张仙师早在几十年前,乃至开国之初,便凭借其超凡绝伦的智慧,布下的一盘关乎国运民生的惊天大棋!迁都北平之举,恰恰成了他们引导这股磅礴气运 —— 其本质乃是百年间亿万黎民的民力与民心所聚 —— 实现最优分布的绝佳契机。那小龙塘的锁龙井,之所以被选为 “引导之枢” 中尤为关键的一处,正因为周家世代在黔西北抚慰彝苗百姓、开辟茶马驿路、兴办汉彝文教,切实做到了安民守土,积累了深厚的民心根基;气运来归,既是对其数代 “德政” 的认可与回报,亦可借此使西南边陲更加稳固。而皇太孙朱瞻基能吸纳大部分龙气,正因其年幼之时仁厚聪慧之名已传遍朝野,代表了士农工商对清明政治的共同期望;气运择主,恰恰体现了 “天下归仁” 的历史趋向。至于汉王、赵王二王气运遭排斥,则正是其平素骄横跋扈、暴戾不仁、结党营私、失德于天下的必然结果,正应了《尚书》中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的古训。想通此节,周廷玉对两位先贤的宏愿与智慧更是敬佩不已,这跨越数十年的深远谋算,其心系万民福祉、导正乾坤气运的胸怀,是何其辽阔深远!周家意外被置于这盘大棋的关键位置,既是祖上积德换来的莫大机缘,印证了祖辈 “守土安民” 之志的价值,也意味着将承担前所未有的责任和潜在风险。
“夫君,早膳备好了,今日灶堂做了你爱吃的鸡丝粥和糟瓜齑,还蒸了金陵特色的梅花糕。” 夏雨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温婉轻柔中带着一丝节前特有的愉悦。周廷玉闻言收敛激荡心神,将手稿按原页位置小心放回樟木书匣,转身之际,正见夏雨柔亲自端着一个描金红漆食案轻步进来。她今日穿着一件杏子红的缠枝莲纹缎袄,领口袖边镶着雪白的狐裘风毛,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仅簪着一支简单的碧玉簪子,显得既端庄又明丽;脸颊因方才在屋外行走而泛着健康的微红,更添几分生动气韵。府内此时已开始筹备过年事宜,廊下已挂起了几盏新糊的绘着 “福” 字的羊角灯笼,往来丫鬟仆役们的脚步也带着节前的轻快喜气,隐约能听到后院传来洒扫庭除和搬动桌椅的声响。
周廷玉伸手接过那只尚有余温的白瓷粥碗,指尖触到瓷器表面传来的暖意,唇边漾开一抹浅笑:“有劳夫人了。眼看便是小年,府里诸事繁忙,祭灶神、备年礼、洒扫庭除,桩桩件件皆需操心,还要你亲自顾及我的膳食。”
夏雨柔在他身侧梨花木椅上款款坐下,取过案上银筷为他布菜,柔声道:“这都是妾身分内之事。方才管家陈墨来回话,说城中采买的年货已大致齐备,给各房和下人的赏钱也拟好了单子,只等你过目定夺。还有,青阳宗的玄真道长特意派人送来了些自己炼制的辟邪香囊,说是用苍术、白芷、丁香等药材所制,让府里上下人等都佩戴上,以辟岁末秽气,喜迎新春佳节。”
正说着话间,沐春已一阵风似的从外面掀帘进来,身上还带着庭院中未散的冷冽清新空气。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暗红色骑射服,腰间束着嵌玉革带,更显身姿挺拔矫健;脸颊冻得微红,额角却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练完枪法回来,浑身上下洋溢着勃勃生气:“哎呀,可算练完枪了,饿死我了!咦,鸡丝粥?好香!” 她也不客气,自顾自盛了一碗,呼呼吹着热气便喝起来,边喝边说:“我刚才看见周安带人往库房搬东西,一箱箱的,莫不是给京中各府准备的年礼?今年咱们不回黔西北过年,是不是也要给相熟的各府早早送去?我可是听说,北平那边,陛下今年要在新建的紫禁宫里过第一个年,场面定然不小;咱们南京这边虽成留都,礼数上却也不能缺了。”
周廷玉看着两位妻子,见一人温婉静美如江南春水,一人飒爽灵动似塞北秋风,心中暖意油然而生,暂且将朝堂局势的烦忧压下。他点点头,先对沐春说:“嗯,礼单要仔细斟酌妥当,既不宜过厚惹人注目,也不可太薄失了国公府礼数。尤其是东宫詹事府、夏尚书府,还有你父亲沐侯爷在京的办事处,需格外用心准备。对了,春儿,你若今日得空,写封家书随年礼一并送去云南,代我向岳父岳母问安,也说说你在南京的近况,免得他们挂念。” 他又转向夏雨柔补充道:“雨柔,商社那边,年关账目要尽快厘清,给伙计们的分红和年赏也要早些发放,让大家都能安心过个安稳年。”
沐春将口里的粥匆匆咽下,爽快应道:“好啊!我正好也想念母亲做的乳扇了,就在信里讨一些来。” 她忽然放下粥碗,身体前倾凑近些,压低声音,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周廷玉:“夫君,你昨晚…… 是不是没睡好?我后半夜醒来时,隐约感觉你气息有些浮动,不像平日那般沉稳悠长,倒像是耗神过度的模样。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棘手事情?” 夏雨柔闻言,也停下手中银筷,投来关切的目光。
周廷玉心中微微一动,沐春向来敏锐的直觉此刻又一次得到印证。他不能将那惊世骇俗的气运真相和盘托出,那只会徒增她们的恐慌,于眼下复杂局势毫无益处。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沐春的手背,又对夏雨柔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含糊道:“嗯,迁都诏书虽已颁下,看似大局已定,实则各方势力皆在暗中重新盘算,朝堂内外暗流涌动,思虑难免多了些。无妨,待我静坐调息片刻便好。” 他心中却十分清楚,家族得此气运滋养虽是天大的福分,但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的古训犹在耳畔;若自身不能持正守心,或家族行事稍有张扬,必招无妄祸患。眼下这年关,正是韬光养晦、谨言慎行的关键时刻 —— 这龙气滋养,利弊交织:利在可使家族根基更为稳固,潜力与实力同步提升;弊则在于木秀于林,易成众矢之的,尤其需警惕帝心猜忌与政敌攻讦。
早膳用毕,周廷玉在庭院中略作踱步消食,而后便径直回到了静谧的书房,神情已恢复平日那般沉静如水。侍墨丫鬟墨璃悄无声息地进来,先将书案收拾整齐,又研好了浓淡适中的松烟墨,铺开了特制的坚韧桑皮纸,随后便默默退至门外廊下值守。
书房之内此刻只剩下周廷玉一人。他凝神静气,先在窗前伫立片刻,望着庭院中老梅枝头残留的积雪在风中簌簌飘落,直到纷乱心绪完全平复,方才缓步走到宽大的花梨木书案前从容坐下。他提起紫毫笔蘸饱了墨,悬腕运笔,落字沉稳有力: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北都定鼎,诏告天下,乾坤一新。儿在南京詹事府值守期间,日夜观察朝堂局势变幻,深感帝心已决,未来数年,国朝军政重心必在幽燕北地。然新旧权力交替之际,难免波澜暗涌,朝中各方势力角逐更趋激烈。吾家世镇西南,根植黔中沃土,小龙塘乃祖宗披荆斩棘创下的基业所在,锁龙井更是关乎西南地脉的关键枢纽,维系一方安宁。近日南京上空星象似有异动,黔地地气亦随之勃发,儿虽远在金陵,亦能遥感家乡山水间似有灵韵滋养之象 —— 此乃周家累世忠贞报国、守土安民所积福德,实乃祖宗荫庇深厚。然福祸相倚,此等足以撼动山川的异象,亦恐引来江湖术士、政敌密探等宵小之辈暗中瞩目,或招无妄之灾,家族处境实乃危如累卵。恳请父亲即日起,加派府中得力可靠之心腹家将,明松暗紧布防,昼夜轮替巡查,严守锁龙井及周边十里山林要隘;凡有形迹可疑、探听地脉渊源、或身负异术之人,宁可错查三百,不可轻纵一个。家中上下,无论主仆,亦需倍加谨慎收敛锋芒,安分守己安居乐业;尤其要约束族中子弟,勿要仗势跋扈生事,勿予外间宵小可乘之机。况京中局势错综复杂,帝心渊深难测,天恩虽浩荡如春风,然雷霆之威亦不测如夏雨。吾家虽得天地灵秀之气眷顾,尤需铭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古训,万望父亲慎之再慎,持重守静以观其变。临书迫切,心绪难平,伏惟父亲大人珍重玉体,切切。儿廷玉谨禀。”
他在信中刻意避开 “气运”“龙气” 等可能触怒天听的犯忌之词,而是用 “天象异动”“地气勃发”“灵韵滋养” 等更符合士大夫认知的堪舆术语隐晦暗示,重点强调加强戒备与谨言慎行两大要务。全信语气恭谨中透着紧迫,字里行间满溢着对家族命运的深切忧患。
写罢,他执起信纸在烛火上方轻轻晃动以吹干墨迹,待纸面完全干透,方从抽屉取出那枚刻有 “周氏廷玉” 四字的私密火漆印章,就着烛火小心用银匙舀取火漆均匀熔烤。暗红火漆如琥珀般滴滴落在信封口,散发出松脂特有的淡淡清香;他趁热将铜章稳稳压在软蜡之上,留下清晰的篆字印记,待其冷却凝固成坚硬蜡块,方才松开手指。
“周安。” 他对着门外廊下低唤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安应声疾步入内,步履轻捷如狸猫,见主人面色凝重如霜,便知事关家族存亡,立刻垂手肃立如桩。周廷玉将封好的密信递给他,沉声道:“此信关乎家族根本存亡,非同小可。你亲自挑选两名最精干、最可靠、熟知黔地山川路线、且家眷皆在黔中的‘七星卫’好手,备足盘缠干粮,选用府中脚力最好的乌骓快马,走我们周家商队惯用的隐秘驿道,昼夜兼程换马不换人,以最快速度送往黔西北小龙塘老宅,必须面交我父亲周必贤亲手拆阅;沿途不得与任何无关之人接触,不得在官驿过多停留,若遇关卡盘查,便说是寻常腊月家书报平安,万不可泄露行迹。” 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落地般说得清晰而缓慢,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
周安双手接过那封仿佛重若千钧的信件,贴身藏入内袋夹层,肃然躬身,低声道:“公子放心,小人明白轻重。必选派绝对可靠之人,小人亲自盯着他们从后门马厩出发,必不辱命!” 说罢,转身疾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尽头。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信使已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没入南京城清晨的薄雾与渐起的市井喧嚣之中。周廷玉心绪稍定,但那份源自 “星枢洞明” 的敏锐感知,却愈发清晰地在识海中铺展开来 —— 他独坐书房,不需刻意运功,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 “气息” 便如投石入水般在他心湖荡漾开层层涟漪,勾勒出一幅幅跨越千里的生动图景:
北平,新宫禁城谨身殿外:朱棣身披绣着十二章纹的玄色大氅,独立于汉白玉栏杆前,凛冽寒风掀起他鬓角花白的发丝,俯瞰着脚下这片在冰雪覆盖下更显巍峨肃穆的全新宫殿群。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气运如正午骄阳,煌煌烈烈笼罩着这座崭新的权力中心;他志得意满的眼神中,却也难掩北方边陲传来的军事压力和无休止政务带来的疲惫。苍老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在紧张进行最后装饰工程的三大殿,工部尚书李庆正哈着白气在一旁躬身禀报:“陛下,三大殿金箔贴饰已毕,只待匾额悬挂便可竣工。” 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而在不远处丹陛之下,皇太孙朱瞻基捧着一卷《资治通鉴》,恭敬地侍立在汉白玉栏杆旁,偶尔抬头望向祖父的背影,眼神清澈而充满敬慕。朱瞻基周身的气息温暖而充满生机,如旭日初升般光华内敛却潜力无穷,正以惊人的速度吸纳、融合着从南方汹涌而来的精纯金陵王气,其势蓬勃浩然不可限量;杨士奇、杨荣等一批少壮派清流官员的气运,则如璀璨群星般紧密拱卫在这轮新日周围。而在皇城另一端的户部值房内,夏元吉正对着空荡荡的国库账册和雪片般飞来的北迁催款公文愁眉不展,他的气运沉重务实如中流砥柱,与宫城的奢华形成鲜明对比。
南京,留都旧宫文华殿:太子朱高炽裹着一件紫貂厚狐裘,臃肿的身躯几乎陷进宽大的紫檀木椅里,面前案上堆积的奏疏多是留都琐事与江南各府请求拨款救济雪灾的文书。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用锦帕捂住嘴,脸色因咳呛而涨得灰败,对身旁的詹事府洗马杨溥叹道:“北平催逼甚急,户部夏元吉那里也确实艰难…… 江南各地雪灾流民亟待安置,我这留守太子,当真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啊。” 他的气运显得黯淡而飘摇,如同风中残烛,虽仍有储君名分的光晕,却已被北方那轮烈日的强光所掩盖。整个留都上空弥漫着一种权力真空带来的失落、彷徨、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沉暮气息;各级衙门的运转都透着一股因前途未卜而生的惰性,官员们或忙于打点行装准备北迁,或惴惴不安地盘算着未来仕途。而在秦淮河畔的一些隐秘宅院,汉王朱高煦在南京的残余势力仍在暗中活动,散发着强烈的不甘、怨愤与躁动的驳杂之气,如同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吐着信子伺机而动,试图在权力交接的混乱中攫取最后利益。
黔西北,小龙塘周氏老宅:腊月的黔地山风凛冽如刀,但老宅内却因炭火旺盛而暖意融融。周必贤刚刚在院中练完一套家传的太祖长拳,正用毛巾擦拭额头汗珠时,心腹家将周忠引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快步而入,双手呈上那封盖有火漆印的密信。周必贤拆信细读,原本平和的神色顿时凝重如铁,他沉吟片刻,立刻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即日起锁龙井方圆三里内,加派三班精锐护院昼夜巡逻,凡陌生面孔一律严加盘查;再派人快马去水西、永宁,告知必诚和诸位彝苗头人,年节前后约束部众谨慎行事,勿要生事。” 与此同时,老宅东跨院佛堂内,祖母刘瑜身着素色僧衣正捻着紫檀佛珠诵经祈福,周身气息沉静深厚如古井;西厢房内,继祖母奢香戴着老花镜仔细查看彝寨头人送来的年礼清单,耳后那枚虎形胎记在烛火下隐隐流转着淡金光华;前院校场上,长子周山正光着膀子带领护院们操练枪法,呼喝声震彻云霄;后山青阳书院里,学子们诵读《论语》的琅琅书声也格外响亮 —— 这片土地,正在被一股源自帝国旧都的磅礴力量悄然滋养、加固。周廷玉甚至能 “看” 到塘边那几只通灵的老虎斑奴母子,此刻正慵懒地趴在阳光下打盹,其气息也愈发雄壮威猛,低沉的鼾声都带着满足的韵律。
山东,青州府地界青阳济世堂:虽值年关,但这间由前白莲教众暗中开设的医馆依旧忙碌。唐赛儿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素净棉袍,正用竹镊子夹着药膏为一名冻伤双脚的流民老人涂抹患处,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周身气息清冷而执拗,如同寒冬腊梅般在逆境中傲然挺立;周廷玉试图深入感知她的具体动向,却发现那片区域的气运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所遮蔽,只能隐约窥见她正暗中联络旧部,探查当年济南白莲教起义被镇压的旧案真相,寻找出卖教众的叛徒李彪。他知道唐赛儿身负血海深仇,又执掌着无为教残余势力,其动向同样关乎天下安定;但眼下他必须先稳固自家根基,无暇他顾,只能在心中默默祈愿刘渊然与王虎等人能护她周全。
翌日卯时,周廷玉依旧如常身着绯色官袍赴詹事府应卯,处理留都东宫的各类庶务,神色平静如水,与同僚论及年节安排时也带着恰到好处的和煦笑意,任谁也看不出他昨夜曾亲历天地气运流转的惊天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