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的尘埃尚未落定,但关于围场惊魂与那位青衣少女的种种传闻。
却如同燎原的野火,伴随着初春依旧料峭的寒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京城。
不过短短数日,“林玥儿”这三个字,已不再是局限于宁国公府内或少数权贵圈中的谈资。
她如同投入沉寂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直至触及这座帝国都城的每一个角落。
“御兽神医”。
这个带着几分传奇、几分神秘,甚至几分敬畏的称号。
不胫而走,响彻在茶楼酒肆、坊间巷陌,成为了京城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市井之间,绘声绘色的演绎已远超事实。
“嘿!听说了吗?那位宁国公府的表小姐,可不是一般人!皇家围场里头,几头小山似的疯猪冲出来,侍卫们都傻眼了!你猜怎么着?人家林姑娘,就那么往马上一站,拿出一根骨头做的笛子,就那么一吹!”
茶楼里,说书人唾沫横飞,比划着夸张的手势,“好家伙!那笛声,跟有魔力似的!那几头疯猪,立马就跟中了定身法一样,不动了!然后,你猜怎么着?乖乖的,掉头就回林子里去了!啧啧,神了!”
“真的假的?吹笛子就能让野兽听话?那不是成精了?”
“千真万确!我三舅姥爷家的侄子在围场当差,亲眼所见!那林姑娘,怕不是山神娘娘转世吧?”
“什么山神转世,分明是医术通神!王御史家的公子,病得快死了,不就是她给救回来的?要我说,是华佗再世!”
“御兽……神医?这名号,贴切!”
流言在口耳相传中不断变形、放大,将林玥儿的形象勾勒得愈发模糊而神秘。
她既是起死回生的神医,又是能与百兽沟通的奇人。
寻常百姓带着敬畏与好奇谈论她,仿佛在谈论一个突然降临凡间的传说。
而与市井的热闹相比,京城的权贵圈层,则涌动着一股更为复杂、更为谨慎的暗流。
宁国公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各路来客踏破。
每日,送往听雨轩的拜帖、请柬、礼单,如同雪片般纷至沓来,在管家的书案上堆成了小山。
负责通传的婆子和小厮,腿都快跑细了。
这些帖子,目的各异,心思迥然。
有真心仰慕其医术,携重金厚礼,言辞恳切,只求“安平乡君”能出手救治家中顽疾亲人的。
有名门贵妇,打着赏花、品茶的幌子,实则为满足好奇心,想亲眼见见这位搅动风云的传奇少女,掂量其斤两的。
更有各方势力派出的说客或探子,帖子写得含蓄客气,字里行间却充满了试探与拉拢之意,试图摸清她的底细,判断其是敌是友,能否为己所用。
“工部刘尚书府上送来请柬,三日后赏梅宴,请乡君务必赏光。”
“永昌伯爵夫人亲自来访,说是胸口闷痛,想请乡君瞧瞧……”
“这……这是端王府长史送来的帖子,说是王爷得了几株罕见的极北雪莲,知乡君精研药理,特请过府一观……”
楚凌霄看着楚福呈上来的、几乎每日都在增加的名单,眉头越皱越紧。
他挥退了管家,转身走进听雨轩,只见林玥儿正坐在窗下,慢条斯理地分拣着晾晒的草药,神情专注,仿佛外间的喧嚣与她全然无关。
“玥儿,”楚凌霄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这几日的帖子,你都看到了。京城这潭水,已经被彻底搅浑了。如今你名声大噪,看似风光,实则已立于风口浪尖。各方目光汇聚,暗箭难防。”
林玥儿将一株干枯的草药轻轻捻碎,抬起头,眸光清亮,并无多少得意,反而带着一丝了然与疲惫:“树欲静而风不止。从我在围场拿出骨笛的那一刻,就料到会是如此。”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御兽神医’?这名号听着威风,只怕想将我架在火上烤的,大有人在。”
“你明白就好。”
楚凌霄在她对面坐下,目光凝重,“陛下虽未深究,但那句‘留在京城,随时听候宣召’,便是将你圈在了这方天地。如今你又声名鹊起,只怕陛下那里……”
他未尽之语,两人心知肚明。帝王的心思,深似海。一时的宽容,不代表永远的信任。这份过于耀眼的名声,本身就是一种催命符。
“我知道。”林玥儿轻轻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草药屑拍掉,“眼下,只能小心应对,静观其变。这些帖子,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你帮我斟酌着看。”
正说着,春草又拿着一份崭新的、以暗纹鎏金笺写就的拜帖,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小姐,世子,”春草将拜帖呈上,“门房刚收到的,送帖的人很是客气,但不肯多言,只说是主家诚心相邀。”
楚凌霄接过帖子,入手便知纸质不凡,带着淡淡的檀香。
他展开一看,落款处的字迹苍劲有力,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铁血之气,赫然是——
镇北侯府。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林玥儿也看到了那四个字,心头莫名一跳。
镇北侯府……苏云裳的娘家,她血缘上的外祖家!
帖子内容简洁,语气却颇为恳切,言及府中老夫人近日身体抱恙。
听闻“安平乡君”医术超群,特冒昧相邀,恳请过府一叙,并为老夫人诊治。
是为看病?
还是……另有深意?
这封来自镇北侯府的拜帖,混在那一大堆目的各异的请柬中,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让林玥儿和楚凌霄的心中,同时泛起了不同寻常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