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的门刚合上三分钟，走廊尽头就传来皮鞋碾过瓷砖的急促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意，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地面上拖拽，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尖上。苏暖正给糖糖掖被角，指尖划过女儿柔软的发丝，听见“咚”的一声闷响，整扇门都在震颤，金属门把手上的防滑纹被震得簌簌掉灰，落在洁白的地板上，像一层细密的沙。
“厉景深！你给我滚出来！”林父的怒吼裹着走廊的回音撞进来，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空气里，带着灼人的温度。糖糖吓得往苏暖怀里缩了缩，小手攥住她的衣角，指腹蹭过洗得起球的布料——那是苏暖穿了三年的旧衣服，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却被她洗得干干净净。苏暖能感觉到女儿指尖的冰凉，还有那抑制不住的颤抖。
苏暖把女儿按在病床上，摸了摸她汗湿的额发，掌心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糖糖乖，妈妈去看看就回来。”她的声音尽量放得轻柔，可落在自己耳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转身时，她顺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是刚才削苹果时忘了收的，刀柄上还留着她的指温。冷白的灯光在刀刃上滚过，映出她眼底的寒芒，像结了层薄冰。
刚拉开一条门缝，刺骨的寒意就顺着缝隙钻进来。四个黑衣保镖正用钢管砸门，金属碰撞声“哐当”作响，刺得人耳膜发疼，仿佛下一秒门板就要被砸穿。走廊另一头，厉景深带来的两个保镖正试图阻拦，却被林父的人踹倒在地。其中一个捂着肋下蜷缩着，嘴角溢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在浅蓝色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另一个挣扎着想爬起来，刚撑起上半身，就被一记重踢踹在胸口，闷哼一声又倒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肩膀微微耸动。
“厉总真是好手段，”林父站在人群后，昂贵的西装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上价值七位数的百达翡丽腕表，表盘在灯光下闪着冷光。他脸上的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一边看着我女儿被警察带走，一边拿着我挪用公款的证据要挟，当真是运筹帷幄啊。”他刻意加重了“运筹帷幄”四个字，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宣泄积压的怒火。
厉景深背对着病房门，身形挺得笔直，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枪。黑色风衣的下摆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里面深色的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林董与其在这儿动怒，不如想想怎么填补公款亏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力量，“我听说，检察院已经收到匿名举报了。”
“你！”林父气得脸色涨红，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猛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个银色U盘，举到头顶晃了晃，U盘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护着那对母女的心思！三年前苏暖在酒店给你下药的监控，你以为我真没留备份？”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得意，仿佛手里攥着的不是U盘，而是能决定人生死的筹码。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连保镖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像风箱在拉扯。苏暖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骨节处因为用力而凸起。她怎么忘了，当年她被灌醉送进厉景深房间时，走廊拐角的监控正对着那扇门。那晚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模糊的灯光，刺鼻的酒气，还有厉景深那双深邃得让人看不懂的眼睛……她的指尖开始发凉，连带着心脏都像被浸在冰水里。
“你想怎么样？”厉景深的声音冷得像冰，侧脸线条绷得死紧，下颌线的弧度锋利如刀，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割破空气。他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林父手里的U盘上，瞳孔微缩。
“娶薇薇，”林父笑得阴狠，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老树皮一样难看。他把U盘塞进贴身口袋，拍了拍口袋的位置，“让她出来后风风光光做厉家少奶奶，否则这视频明天就会出现在全网，我倒要看看，厉总被一个‘爬床贱婢’设计的丑闻，能让厉氏股价跌多少个跌停板。”他故意用了“爬床贱婢”这个词，眼神扫过门缝处的苏暖，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做梦。”厉景深话音未落，突然抬脚踹向旁边的保镖。那保镖刚举起钢管要砸门，被踹得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出去，“砰”地撞在墙上，喉间发出一声闷哼，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再也没了声息，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混战瞬间爆发。厉景深带来的保镖虽少，却个个身手利落，像训练有素的猎豹。转瞬间就放倒了两个黑衣大汉，一个被拧断了胳膊，躺在地上哀嚎；另一个被击中了太阳穴，晕死过去。林父见状，从腰间摸出个银色打火机，按下开关——火苗“噌”地窜起，橘红色的火焰在他指间跳动，映出他眼底的疯狂，像燃烧的鬼火。“厉景深！你再动一下，我现在就把U盘塞进火里！”他嘶吼着，把打火机凑近口袋的位置，火苗几乎要燎到布料。
厉景深的动作猛地顿住。他知道林父的脾气，这人疯起来真敢同归于尽。U盘里的东西一旦被毁，想再找到证据就难了，而且他不能让苏暖被那样的污名缠身，哪怕她并不在意。他的目光落在那簇火苗上，眸色沉沉，像酝酿着风暴的深海。
就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拉开。苏暖抱着糖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纸，却眼神坚定，像暗夜里不灭的星光。“林先生，视频你想发就发，我苏暖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人看。”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但你要是敢再动一下，这把刀可不认人。”她说着，把水果刀举到眼前，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映出她眼底的倔强。
林父的目光落在糖糖脸上，那张小脸像极了厉景深，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又倔强。他突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苏暖，你以为厉景深护着你是因为爱？他不过是把你当消遣！等这阵风头过了，你和你女儿照样被扫地出门！”他像是笃定自己说的是真理，语气越发刻薄。
“不许你说我妈妈！”糖糖突然从苏暖怀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愤怒，脸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她虽然年纪小，却最听不得别人说妈妈坏话，“爸爸说过，妈妈是他的宝贝！”她的声音稚嫩却响亮，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爸爸？”林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也配当爸爸？当年要不是他……”
话没说完，厉景深突然动了。他像一道黑色闪电冲过去，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左手精准地扣住林父拿打火机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父“嗷”地叫出了声，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右手猛地攥住他揣U盘的口袋，指节用力，几乎要嵌进林父的肉里。林父吃痛，另一只手抓起旁边的金属垃圾桶砸过去，垃圾桶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却被厉景深侧身避开，“哐当”一声砸在墙上，垃圾撒了一地，一股酸腐的气味弥漫开来。
“视频备份在哪？”厉景深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林父疼得冷汗直流，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的领口。他却咬着牙不肯松口，嘴唇哆嗦着：“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啊！”
一声惨叫划破走廊，惊得天花板上的吊灯都晃了晃。厉景深竟生生把那枚金属U盘从林父口袋里拽了出来，然后猛地折弯，锋利的断口对准林父的手掌，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鲜血瞬间涌出来，顺着指缝滴落在光洁的瓷砖上，像绽开一朵朵妖艳的红玫瑰，触目惊心。
“我说！我说！”林父疼得浑身发抖，像筛糠一样，再也撑不住了，“备份在……在薇薇的私人保险箱里！密码是她的生日！！”他一口气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厉景深手里。
厉景深刚要追问保险箱的具体位置，糖糖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爸爸！小心！穿黑夹克的叔叔要推妈妈！”
厉景深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没被放倒的黑衣保镖正悄悄绕到苏暖身后，那人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双手成推搡的架势，眼看就要碰到苏暖。他想也没想，像离弦的箭一样纵身扑过去，一把将苏暖母女护在怀里。
“砰——”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厉景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走廊尽头的玻璃墙，那面厚厚的钢化玻璃应声碎裂，“哗啦”一声，无数锋利的碎片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后背，有的深，有的浅，密密麻麻。鲜血瞬间浸透了黑色风衣，顺着衣摆滴落在地，在他脚边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泊，还在不断扩大。
“厉景深！”苏暖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按住肩膀，那只手虽然在发抖，力道却很足。
“我没事。”厉景深的声音有些发颤，额头上布满冷汗，脸色苍白得像纸。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苏暖怀里的糖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糖糖……没吓到吧？”
糖糖趴在苏暖怀里，小脑袋从苏暖的臂弯里探出来，看着厉景深后背的碎玻璃和不断涌出的鲜血，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然后“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爸爸流血了！好多血！爸爸会不会死啊？呜呜呜……”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捶打着苏暖的胳膊，急得不行。
苏暖顾不上别的，一把撕开厉景深的风衣。当看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碎玻璃时，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那些玻璃碎片像恶毒的虫子，深深嵌在他的皮肉里，周围的血肉已经开始翻卷，触目惊心。她胡乱抹了把脸，想看清伤势，手却抖得厉害。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他心口处有一道陈旧的刀疤，形状很特别，像个扭曲的“S”，大概有手指那么长，颜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白色，却依然清晰可见。
这个形状……苏暖的心猛地一跳，像被重锤砸了一下。她想起三年前那伙劫匪，为首的那个人手里就握着一把刻着“S”的匕首！那天晚上，她加班晚归，在小巷里遇到了劫匪，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遭殃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冲了出来，和劫匪打了起来。她当时吓得蒙了，只记得那人后背挺得笔直，还有劫匪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刀柄上的“S”形刻痕在月光下格外清晰。后来她被好心人送走，再回头时，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还有那个男人消失在街角的背影……难道……那个男人是厉景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别发呆了，”厉景深忍着剧痛，扯了扯她的衣角，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先把玻璃弄出来。”他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在灼烧，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把刀在割。
苏暖这才回过神，连忙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想拔掉那些碎玻璃，指尖刚碰到一片，就被厉景深拦住：“别碰，等医生来。”他知道苏暖不懂处理伤口，万一弄巧成拙，只会更糟。他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林父，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丝温度：“把你刚才说的保险箱地址告诉我。”
林父被刚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看着厉景深那仿佛能杀人的眼神，哪里还敢隐瞒，哆哆嗦嗦地报出地址：“在……在城西的铂悦府，18栋3单元1001……是薇薇的公寓……”
厉景深掏出手机，手指因为失血而有些僵硬，好几次才按对号码，拨通助理的电话。“带法医和开锁匠去铂悦府18栋3单元1001，撬开林薇薇的私人保险箱，把里面所有东西都带回来，一点都不能漏。”他顿了顿，声音又冷了几分，“另外，叫最好的外科医生来市中心医院，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他靠在墙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苏暖看着他后背的血越流越多，心里急得像火烧，突然想起护士站有急救箱，转身就要跑：“我去叫护士！”却被厉景深拉住。
“别走。”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陪着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只是在那一刻，他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仿佛只要她在身边，再大的疼痛都能忍受。
苏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软。她蹲下身，紧紧握住他没受伤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我不走，我在这儿陪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她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冷汗，还有那微弱的颤抖，这个平时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男人，此刻却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还有警察的呵斥声。林薇薇竟然被警察押着回来了，大概是要回来取什么东西。她穿着一身囚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当看到走廊里的情景时，她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笑声尖锐刺耳：“苏暖！你完了！厉景深也完了！”
她趁警察不注意，突然挣脱束缚，像疯了一样冲到林父身边，从地上捡起那枚染血的U盘断片，紧紧攥在手里，指缝里都渗出了血。“这可是能让你身败名裂的好东西！我看你还怎么跟我抢景深哥哥！”她瞪着苏暖，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警察很快追上来，再次把林薇薇按住，用手铐铐住她的手。她被押着往外走时，还在疯狂地喊：“苏暖！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就等着被全网唾骂吧！厉景深也护不了你！你们这对狗男女！”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却像针一样扎在苏暖心上。
苏暖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苍白的厉景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乌云压顶。她知道，这场风波，远远没有结束。林薇薇手里虽然只有U盘的断片，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厉景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后背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看着苏暖担忧的眼神，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很虚弱，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我死不了。”他伸出手，想摸摸苏暖的头发，却因为力气不足，手刚抬到一半就落了下来。
苏暖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她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那种无力感让她心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厉景深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道以血画下的界限，不仅隔开了恩怨，似乎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像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们紧紧系在了一起。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推着担架床跑过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敲在鼓点上。为首的医生看到厉景深的伤势，脸色一沉，立刻指挥护士：“快！准备手术！清创，止血，把玻璃碎片取出来！”
当护士小心翼翼地把厉景深抬上担架床时，苏暖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胸口，那道陈旧的刀疤再次映入眼帘。她看得更清楚了，那形状，那位置，真的和记忆中那把匕首的刻痕一模一样！
一个尘封已久的念头，在她心底悄然升起，越来越清晰。三年前救了她的人，真的是厉景深？那他身上的伤，也是因为救她才留下的？那他这些年对她的种种，难道不只是因为糖糖，还有别的原因？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担架床被推向手术室，厉景深的目光一直落在苏暖身上，带着一丝眷恋和不舍。苏暖抱着糖糖，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五味杂陈。她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抽泣的糖糖，轻轻拍着她的背：“糖糖不怕，爸爸会没事的，医生叔叔会治好他的。”
糖糖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着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