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下来的时候，苏暖正在给糖糖的乐高城堡装最后一块塔尖。
客厅的落地窗被雨点撞得发颤，豆大的水珠顺着玻璃往下滑，在窗面上画出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水痕。窗外的别墅区早没了白日的精致，路灯的光裹在雨幕里，散成一团团模糊的暖黄，连不远处那排修剪整齐的香樟树，都成了黑漆漆的影子，在风里晃得人眼晕。
“妈妈你看！比幼儿园那个还要高！”糖糖举着手里的白色乐高块，小脸上沾了点灰，眼睛却亮得像落了星星。她最近总说要搭一座“能把妈妈护在里面的城堡”，连睡觉都要把半成品抱进小床，半夜翻身还会嘟囔“别碰我的城墙”。
苏暖笑着帮她把歪掉的塔尖扶正，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小手掌，心里软得发疼。这是她离开厉家别墅的第三个月，租来的小房子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大，却比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要暖得多——至少这里没有林薇薇假惺惺的笑脸，没有厉墨琛冰冷的质问，只有她和糖糖。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厉墨琛的微信。苏暖的指尖顿了顿，没去碰。下午他的助理已经打了三个电话，她全挂了；微信里几十条消息，从“暖暖我知道错了”到“糖糖的疫苗本放在你公司前台”，最后一条停在半小时前：“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愿意见我。”
她把手机往沙发角落推了推，像是在推开某种黏腻的纠缠。三个月前在医院走廊的画面突然冒出来，厉墨琛护在林薇薇身前，对刚做完流产手术的她说“苏暖你能不能别这么恶毒”，那声音像冰锥，到现在还扎在她心上。她再也不想尝那种疼了。
“妈妈，你怎么不说话呀？”糖糖放下乐高，小手摸了摸苏暖的脸，“是不是厉叔叔又来啦？上次我在幼儿园看见他了，他躲在树后面，手里还拿着我爱吃的草莓糖葫芦。”
苏暖的心猛地一揪。她知道厉墨琛一直在偷偷看糖糖，上周幼儿园老师还跟她说，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总在放学时站在马路对面，看见糖糖就笑，看见她就躲。她当时只说了句“别理他”，可看着孩子眼里的期待，她又觉得喉咙发紧。
“没有呀，妈妈在想明天带糖糖去游乐园好不好？”苏暖把话题岔开，伸手挠了挠孩子的下巴，“我们去坐旋转木马，还买草莓味的。”
“好！”糖糖立刻被吸引了，搂着她的脖子蹭了蹭，“那我们要坐最前面的位置！上次厉叔叔带我坐过，他说会保护我不被风吹到。”
苏暖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她起身去拉窗帘，指尖刚碰到窗帘绳，就瞥见楼下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西装被雨水浇得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却狼狈的轮廓，男人低着头，任由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滴在肩膀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是厉墨琛。
他就站在别墅的铁门外，离门口还有两米远，没靠近，也没走，像一尊被雨水浇透的雕塑。苏暖的心跳突然变快，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窗帘后面，只留了条缝盯着他。
这么大的雨，他怎么还没走？
“妈妈，你看什么呀？”糖糖也跑过来，踮着脚往窗外看，“是厉叔叔吗？他怎么站在雨里呀？他不怕冷吗？”
苏暖赶紧把窗帘拉严，蹲下来按住糖糖的肩膀：“不是他，妈妈看错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洗澡，洗完澡讲故事好不好？”
“可是我好像看到他了……”糖糖皱着小眉头，小手攥着苏暖的衣角，“他是不是在等你呀？妈妈，你为什么不见他呀？他上次给我送变形金刚，还说想我了。”
孩子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苏暖心上。她别开眼，不敢看糖糖清澈的眼睛，只能硬着头皮说：“糖糖，大人的事有点复杂，等你长大了妈妈再跟你说，好不好？”
糖糖虽然还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往浴室走。路过客厅时，她忍不住又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偷偷想着：厉叔叔站在雨里，会不会感冒呀？
洗完澡，苏暖给糖糖吹头发。暖风吹过孩子柔软的发丝，带着淡淡的奶香味。糖糖靠在她怀里，听她讲《小公主》的故事，听到萨拉在冷宫里还能保持善良时，小声说：“妈妈，萨拉好勇敢，就像你一样。”
苏暖的心一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糖糖也很勇敢。”
讲完故事，糖糖很快就睡着了，小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梦。苏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孩子的呼吸变得均匀，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带上门。
客厅里静得只剩下雨声。苏暖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厉墨琛又发了条消息：“暖暖，雨很大，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在这里等，等你愿意原谅我。”
她盯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后还是关掉了页面。她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条缝。
楼下的身影还在。
厉墨琛已经不在路灯下了，他往前走了几步，跪在了别墅的铁门外。
黑色的西装裤沾满了泥水，膝盖处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衣领里，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头微微低着，双手放在身侧，一动不动。
苏暖的呼吸瞬间停了。
她以为他只是站着等，以为他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走，可她没想到，他会跪下。那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从不低头的厉墨琛，那个连对长辈都很少服软的厉墨琛，竟然在她的楼下，在这么大的雨里，跪下了。
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站不稳。她想打开窗户喊他起来，想冲下去把他拉进屋里，可理智又像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拉住了她。
不能心软。苏暖，你不能心软。
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忘了你躺在手术台上，他却在陪林薇薇买项链吗？忘了他说你恶毒，说你不配当糖糖的妈妈吗？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猛地拉上窗帘，转身走到沙发上坐下，双手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雨声还在响，她却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暖抬起头，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了。厉墨琛已经跪了快四个小时了。
她起身走到厨房，想倒杯水喝，路过窗户时，又忍不住拉开了条缝。楼下的男人还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只是身体好像有些摇晃，头垂得更低了，似乎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雨水还在往他身上浇，他的西装已经完全湿透，贴在身上，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苏暖的心又开始疼了，像被无数根针在扎。她拿起手机，手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她不能联系他，不能让他觉得，只要他这样做，她就会原谅他。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糖糖的儿童手表打来的。她赶紧接起，以为孩子醒了：“糖糖，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妈妈，不是我，”糖糖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我偷偷拿手表给厉叔叔打电话了，他没接，是不是没听见呀？”
苏暖的心一紧：“糖糖，你怎么能偷偷打电话？快把手表放好，赶紧睡觉。”
“可是妈妈，厉叔叔还在雨里跪着呢，我刚才从窗户缝看到了，”糖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委屈，“他会不会感冒呀？我上次感冒的时候，你给我贴了退烧贴就好多了，我们要不要给厉叔叔送点退烧贴呀？”
苏暖愣住了。她没想到糖糖竟然也在偷偷看，更没想到孩子会这么说。她看着窗外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又想起糖糖那双期待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妈妈？”糖糖在电话里小声喊她。
“……好，”苏暖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妈妈知道了，我们不给厉叔叔开门，但是……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挂了电话，苏暖走到糖糖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门，看到孩子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她。“妈妈，我们怎么送呀？”糖糖看到她进来，赶紧坐起来，小脚丫在床边晃了晃。
苏暖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头：“糖糖不是有个无人机吗？就是上次厉叔叔送你的那个，可以遥控的。我们可以用无人机把退烧贴投给厉叔叔，好不好？”
糖糖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那个无人机还能挂东西呢！妈妈，我们现在就去弄！”
说着，她就掀开被子，要下床去找无人机。苏暖赶紧按住她：“别着急，你先躺着，妈妈去拿无人机和退烧贴，等会儿我们在客厅操作，好不好？”
“好！”糖糖乖乖躺下，眼睛里满是期待。
苏暖走出房间，到储物间里翻出了无人机。那是厉墨琛去年给糖糖买的生日礼物，当时糖糖还高兴了好几天，后来因为搬家，就一直放在储物间里没怎么用。她检查了一下，电池还有电，应该能飞。
然后她又去药箱里拿了几包退烧贴，都是儿童用的，温和不刺激。她把退烧贴放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用绳子系在无人机的挂钩上，确保不会掉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她把糖糖从房间里抱出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让她握着遥控器。“糖糖，你慢慢飞，别飞太高，也别飞太远，瞄准厉叔叔的方向，好不好？”苏暖在旁边指导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嗯！”糖糖点点头，认真地盯着遥控器的屏幕。无人机缓缓升起，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在雨幕中稳稳地朝着厉墨琛的方向飞去。
苏暖站在旁边，看着无人机在雨里飞行，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既希望厉墨琛能拿到退烧贴，又怕他以为她心软了，会更加得寸进尺。
无人机很快就飞到了厉墨琛的头顶。糖糖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让无人机慢慢下降。厉墨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头顶的无人机，眼神里满是疑惑。
“厉叔叔，接着！”糖糖对着窗户外面喊了一声，然后按下了释放按钮。装着退烧贴的塑料袋从无人机上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厉墨琛的面前。
厉墨琛低头看着地上的塑料袋，愣了几秒，然后缓缓伸出手，捡起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包儿童退烧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他知道，这肯定是糖糖做的。苏暖……苏暖是在担心他吗？
他攥着手里的退烧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他抬起头，朝着别墅的窗户望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知道，苏暖和糖糖就在里面。
“暖暖……”他喃喃地喊着苏暖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糖糖操控着无人机飞回来，落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心地对苏暖说：“妈妈，厉叔叔拿到了！他还看我们窗户呢！”
苏暖没有说话，只是把糖糖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她看着窗外那个依旧跪着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还在不停地下着。苏暖抱着糖糖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她把糖糖抱回房间，盖好被子，然后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厉墨琛还在跪着。
他的身体已经抖得很厉害了，头垂在胸前，似乎随时都会栽倒在地。他手里还攥着那包退烧贴，没有打开，也没有扔掉，就那样紧紧地攥着。
苏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厉墨琛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那边传来厉墨琛沙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声音：“暖暖……”
“厉墨琛，”苏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起来吧，这么大的雨，你会出事的。”
“你愿意见我了吗？”厉墨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苏暖沉默了几秒，说：“我不想见你，但是我不想糖糖明天知道你出事了会难过。你起来，赶紧回去，别在这里跪着了。”
“我不回去，”厉墨琛的声音很固执，“暖暖，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你，弥补糖糖。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厉墨琛，你别这样……”苏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这样做没有意义，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有意义，”厉墨琛的声音很坚定，“只要能让你原谅我，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暖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暖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厉墨琛？厉墨琛！”苏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对着电话大喊，可那边只有忙音。
她再也忍不住了，抓起外套，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的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厉墨琛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发紫，呼吸微弱。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包退烧贴，没有松开。
“厉墨琛！”苏暖跑过去，蹲在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温度传来，烫得她手指发麻。他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
“厉墨琛，你醒醒！”苏暖拍了拍他的脸，声音里满是慌乱，“你别吓我！醒醒！”
厉墨琛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视线落在苏暖脸上，看了很久，才认出她。他虚弱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暖暖……你终于……肯见我了……”
说完，他的身体一软，就朝着苏暖的怀里栽了过去。
苏暖赶紧接住他，他的身体很重，压得她几乎站不稳。她看着怀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男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衣服冰凉，可身体却烫得吓人，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
“暖暖……别离开我……”
“糖糖……对不起……爸爸错了……”
“林薇薇……我再也不见她了……”
苏暖抱着他，听着他的呓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肩膀上。她以为自己早就对他没感觉了，可看着他这副模样，她还是心疼了。
“厉墨琛，你坚持住，我带你去医院！”苏暖咬着牙，想把他扶起来，可他太重了，她根本扶不动。她急得快要哭了，环顾四周，想找个人帮忙，可这时候的别墅区，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开了过来，停在他们旁边。车窗降下，露出助理陈默焦急的脸：“苏小姐，厉总他怎么样了？我刚接到您的电话（她刚才慌乱中不小心按到了拨号键），就赶紧过来了！”
“他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快，帮我把他抬上车，送他去医院！”苏暖看到陈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里满是急切。
陈默赶紧下车，和苏暖一起把厉墨琛抬进了后座。苏暖坐在旁边，看着厉墨琛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呼吸依旧微弱，心里的担心越来越重。
“陈默，开快点！”苏暖催促道，手还在轻轻拍着厉墨琛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好的苏小姐，您别着急，马上就到医院了。”陈默一边说着，一边加快了车速。
车子在雨夜里疾驰，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苏暖看着怀里的厉墨琛，心里乱糟糟的——有担心，有生气，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她抬手拂开他额前湿淋淋的头发，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又赶紧缩了回来，像是被烫到一样。
厉墨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头靠得更紧了，嘴里依旧断断续续地念着：“暖暖……别走好吗……我知道错了……”
苏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医院，她躺在病床上，小腹传来一阵阵剧痛，医生说她因为情绪激动加上劳累，孩子没保住。她哭着给厉墨琛打电话，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可电话那头却传来林薇薇娇滴滴的声音：“墨琛，这条项链好好看，你给我买好不好？”
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凉了。后来厉墨琛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林薇薇趴在他怀里哭，说苏暖推了她。他连一句解释都没给她，就对着她吼出那句“你能不能别这么恶毒”。
那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可看着怀里这个脆弱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她又狠不下心来推开他。
“苏小姐，医院到了！”陈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暖赶紧睁开眼，看到医院急诊楼的灯光透过雨幕照了进来，心里松了一口气。陈默停好车，和她一起把厉墨琛扶下车，快步往急诊室跑。
“医生！医生！快来看看他！”苏暖冲进急诊室，声音里满是慌乱。
值班医生赶紧跑过来，给厉墨琛量了体温，又做了简单的检查，眉头皱了起来：“体温快四十度了，还有点低血糖，应该是淋雨太久加上体力不支导致的，先去输液降温，再做个详细检查。”
护士推来病床，把厉墨琛抬上去，往输液室推去。苏暖想跟过去，却被陈默拦了下来：“苏小姐，您先在这儿等会儿吧，我去陪着厉总就好，您看您衣服也湿了，别再感冒了。”
苏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沾满了雨水，还沾了不少厉墨琛身上的泥水，又湿又冷。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你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陈默应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苏暖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急诊室来来往往的人，心里还是不踏实。她拿出手机，想给糖糖的托管老师发个消息，让她明天帮忙多照看一会儿糖糖，却发现手机屏幕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洗手间，想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擦干净。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头发凌乱，看起来狼狈极了。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一些。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让糖糖没有爸爸，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才救厉墨琛，不是因为还爱着他。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在不断地反驳她——如果真的不爱了，为什么看到他倒下的时候，会那么慌？为什么听到他的呓语，会那么心疼？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陈默打来的。她赶紧接起：“喂，陈默，厉墨琛怎么样了？”
“苏小姐，厉总已经开始输液了，体温降了一点，但是医生说他还在说胡话，一直喊您的名字，您……要不要过来看看？”陈默的声音有些犹豫。
苏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了：“好，我马上过去。”
她走到输液室门口，透过玻璃看到厉墨琛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眉头紧紧皱着，脸色依旧苍白。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落在透明的瓶子里，发出轻微的声音。
她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吵醒他。陈默看到她进来，站起身，小声说：“苏小姐，您来了，我去给您倒杯热水。”
苏暖点了点头，走到病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她看着厉墨琛的脸，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总是皱着眉头，看起来很严肃，可只要她一撒娇，他就会立刻软下来，把她宠得像个公主。
那时候的他们，多好啊。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厉墨琛突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看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暖暖……你没走……”
苏暖的心猛地一跳，赶紧别开眼，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只是过来看看，等你好一点，我就走。”
厉墨琛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抓了好几次才抓住她的指尖。
“暖暖……对不起……”他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愧疚和痛苦，“医院那天的事，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解释，不该护着林薇薇，不该对你说那么重的话……我后来知道了，是林薇薇骗我的，她根本就是故意摔倒，想让我误会你……”
苏暖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厉墨琛抓得更紧了。
“暖暖，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厉墨琛的声音带着哀求，“我已经跟林薇薇断绝关系了，我把她送出国了，以后再也不会让她打扰你和糖糖了……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好，我会改，我会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苏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痛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她想拒绝，想告诉他一切都晚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陈默端着热水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识趣地说：“苏小姐，热水给您放这儿了，我先出去一趟，有什么事您给我打电话。”
陈默走后，输液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尴尬，又有些暧昧。厉墨琛还在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期待。
苏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厉墨琛，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我救你，是因为我不想让糖糖没有爸爸，不是因为原谅你了。”
厉墨琛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又亮了起来：“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天。不管等多久，我都愿意。”
苏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液。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相信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可能回到过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厉墨琛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精神也好了一些，不再说胡话了。他依旧抓着苏暖的手，不肯松开，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天快亮的时候，厉墨琛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公司的紧急电话，需要他回去处理。他皱了皱眉，想挂断，却被苏暖拦住了：“你先去处理工作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厉墨琛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惊喜：“暖暖，你说真的？你会等我？”
苏暖点了点头：“嗯，我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厉墨琛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虽然很虚弱，却很真诚：“好，我很快就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苏暖的手，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身，又叮嘱了陈默几句，让他好好照顾苏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苏暖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她知道，她不能再逃避了，她需要给厉墨琛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她自己一个放下过去的机会。
雨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阳光透过输液室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苏暖的身上，带来一丝温暖。她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暗暗地想：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