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远方的丧钟
青霖市，在数十万军民日夜不休的奋战下，终于褪去了最初难民聚集地的仓皇与杂乱，显露出几分乱世中难能可贵的、粗糙而坚韧的秩序与生机。
核心城区，以原青霖镇政府广场为中心向外辐射。主要街道已被清理平整，两侧搭建起一排排相对规整的砖石或强化板材房屋，虽然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坚城实业”的工厂 日夜轰鸣，烟囱中冒出的不再是战火的黑烟，而是工业生产的白汽，为城市提供着急需的武器、工具和部分日用品。由反AI协会和原东离市教师们合力维持的“启明学堂”，传出的读书声日益响亮，孩子们的欢笑偶尔能冲破沉重的氛围。赛博神教的“祷告堂” 和超凡者协会的总部，也各自在划定的区域站稳了脚跟，形成了独特的社区景象。
高大的城墙 已全线合龙，平均高度达到了十米，关键地段更是加固到了十五米以上。墙头布满了了望塔、机枪堡垒和灵能符文阵列。墙外，壕沟、铁丝网、地雷区层层密布。一支支巡逻队 日夜不停地在城墙上下穿梭，警惕地注视着远方。秦虎师长一手操练起来的民兵方阵，如今已能熟练地运用长矛阵型进行防御和推进，成为了城防力量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城外的垦荒区，面积扩大了数倍。绿油油的作物幼苗 在焦黑的土地上顽强地生长着，虽然远未到收获的季节，但那抹绿色本身，就足以给人们带来最朴素的慰藉和希望。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的安宁感，开始在某些角落悄悄滋生。有人甚至私下里议论，也许冥川节点的威胁已经达到了顶峰，接下来会慢慢消退。
然而，这种脆弱的、建立在远方灾难暂时停滞基础上的平静，在一个沉闷的午后，被一则从天而降的、冰冷刺骨的消息，彻底击得粉碎。
消息是通过灵调局那台功率最大、也是最不稳定的远程灵能通讯阵，断断续续接收到的。信号极其微弱且充满干扰，仿佛来自世界的尽头。
值班的通讯兵 最初以为又是常见的空间干扰，正准备例行记录并尝试滤波，但当他分辨出信号中夹杂的、那几个重复出现的、用国际通用灵能通讯密码加密的紧急求救代码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局长秦锋的办公室。
片刻之后，刺耳的紧急集合警报 划破了青霖市相对宁静的天空。
市政厅核心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周震、秦锋、秦虎、夏侯岳、楚歌、苏软软、李明远、王锐等所有核心决策层成员，悉数到场。每个人脸上都布满了阴云。
通讯兵 声音颤抖地汇报着破译出的零碎信息：
“信号源……确认来自东南方向海域，国际识别码……属于‘晨星群岛’……”
“信息碎片……‘鬼门失控’、‘全面爆发’、‘A级……不止一个’、‘城市陷落’、‘通讯中断’……”
“最后一条完整信息……是晨星国首都‘望海城’灵调总局……在七个小时前发出的最高级别全球警报……内容……”通讯兵咽了口唾沫，几乎是用气声念了出来：“‘王朝历743年，秋分月望日，晨星国……全境……失守。愿文明……永存。’”
……全境失守。
四个字，如同四把冰锥，狠狠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晨星群岛，一个位于大夏王朝东南方向遥远海域上的小型岛国，由三座主要岛屿和数十个小岛组成。国力虽远不能与大夏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比，但因其 地处几条重要海上灵能贸易航线的交汇点，商业发达，人民生活富足，灵能科技水平也相当不俗，拥有自己完整的灵调体系和一支规模可观的近海防御舰队。更重要的是，该国与大夏王朝素来交好，是东海行省重要的贸易伙伴之一。
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拥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国家，竟然在“一夜之间”，从通讯地图上被彻底抹去了！
消息如同瘟疫般，无法抑制地在青霖市的高层和中层管理人员中迅速传播开来。尽管周震 第一时间下达了封口令，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还是通过人们苍白的脸色、颤抖的手指和压抑的窃窃私语，无声地蔓延开来。
“一夜之间……一个国……就这么没了？”一位负责物资调配的官员 失神地喃喃自语，手中的报表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A级……不止一个……”一位灵调局的高级探员 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想起了东离市面对一只b级鬼物时的惨烈。
“连海都挡不住吗？”一位原东海市的海军退伍老兵，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在传统认知中，浩瀚的大海是鬼物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恐慌的情绪，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冲击着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和信心。人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投向那片终日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暗红色天幕。冥川节点，依旧保持着令人不安的“平静”。但此刻，这种“平静”不再带来丝毫安慰，反而更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充满恶意的嘲弄。
如果连远在海外、有一定实力的晨星国都无法幸免，那么，直面冥川节点、实力远逊于东海行省的青霖市，又能支撑多久？
下一个……会是我们吗？
这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都冷静！” 周震 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强行压下了会议室内的骚动。他环视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最后停留在楚歌、秦锋等军方和觉醒者领袖身上。
“晨星国的悲剧，是警告，但不是我们放弃抵抗的理由！”周震一字一顿地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恰恰相反，它告诉我们，这场灾难的规模和残酷程度，远超我们最初的想象！ 任何侥幸心理，都是自杀！”
“秦局长，”他看向秦锋，“立刻动用一切手段，尝试与东海行省总督府、乃至王朝中枢取得联系，核实情报，获取更多关于晨星国事件的细节，尤其是鬼物进攻的方式、强度以及……是否有幸存者逃出！”
“是！”秦锋肃然领命。
“秦师长、夏侯师长，”周震又看向两位军事主官，“城防等级，即刻提升至最高！ 所有休假取消，战斗人员全员在岗，加强巡逻和警戒力度，尤其是对冥川节点方向的监控，不能有丝毫松懈！ 民兵的训练强度可以适当调整，但要确保士气不受影响，必要时……可以透露部分信息，强调危机的紧迫性，激发死战决心！”
“明白！”秦虎和夏侯岳齐声应道，眼神中充满了军人的坚毅。
“楚副局长，”周震最后将目光投向楚歌，语气格外凝重，“你的任务最重。我需要你和你的人，加强对节点周边的侦查频率和深度。不仅要看表面现象，更要密切关注任何微小的能量波动和异常迹象。我们必须比敌人更早发现变化的征兆！”
楚歌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但紧握的拳头表明了他肩上的压力与决心。
“苏工，”周震看向苏软软，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紧迫，“新式装备的研发，必须加快进度！ 资源上有什么困难，直接向我汇报，我会尽全力协调！ 时间，可能不站在我们这边了。”
苏软露抿紧嘴唇，用力点头：“我会竭尽全力！”
会议结束后，众人匆匆离去，各自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青霖市这台刚刚缓过气来的战争机器，再次以最高速率运转起来。
楚歌 和苏软软 并肩走在返回各自岗位的路上，两人都沉默着。远方小国的覆灭，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你觉得……”苏软软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能挡得住吗？”
楚歌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片愈发令人心悸的暗红天空。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污浊气息的空气。体内不朽神躯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心绪的激荡，缓缓流动起来，带来一丝灼热的暖意。
“挡不住，也要挡。”他转过头，看向苏软软，目光沉静而坚定，“我们没有退路，身后就是刚刚建起的家园，还有……需要守护的人。”他的目光在苏软软脸上停留了一瞬，包含了千言万语。
苏软软迎着他的目光，心中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了几分。她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数据板：“嗯。我回去就调整方案，优先完成装甲的防御模块。”
远方的丧钟，敲碎了短暂的安宁，却也淬炼了抵抗的意志。青霖市的人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武器，身边的战友，以及心中那份 绝不屈服于黑暗的、微弱的却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