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山路时，林野的手机彻底失去了信号。窗外的雾气像凝固的墨汁，把连绵的青山染成模糊的剪影，只有车灯劈开一道惨白的光，照亮前方湿滑的路面。
“还有多久到？”副驾驶座的老周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指节因为攥紧方向盘泛白。他是这次野外勘探队的负责人，三天前接到紧急任务，要寻找失踪半个月的前勘探队队员，小飞。
后座的老王打了个哈欠，从背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这是小飞最后一次联系时发的定位，就在前面的废弃矿区。听说那地方几十年前出过矿难，埋了不少人。”照片上的小飞笑容灿烂，背后是灰蒙蒙的矿洞入口，洞口隐约能看到“禁止入内”的警示牌。
小杨是队里最年轻的，刚毕业没多久，此刻正抱着一本捡来的日记本翻得入神。本子的封面已经磨损，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扭曲潦草：“7月13日，雾好大，矿洞里有奇怪的声音，像金属在摩擦……”“7月15日，他们说我疯了，但我真的听到了低语，是矿难死者的诅咒……”“7月18日，我的皮肤开始发痒，老周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他想害我……”
“别瞎看了，”林野伸手把日记本合上，“这种东西晦气。”他和小飞曾是同期入职的同事，当年竞争同一个晋升名额时，林野耍了点手段挤掉了小飞，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
越野车在矿区入口停下，雾气更浓了，浓得能摸到湿冷的触感。矿洞入口被生锈的铁丝网围着，上面挂着的警示牌已经褪色，只能看清“危险”两个字。奇怪的是，铁丝网有一处被撕开了大洞，边缘的铁刺上挂着几块暗红色的布料，像是衣服碎片。
“进去找找。”老周推开车门，一股腐朽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焦糊味。他从背包里掏出强光手电，光柱在雾气中晃出一道道虚影。
矿洞内部狭窄潮湿，岩壁上凝结着水珠，滴落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格外清晰。走了没多远，小杨突然“啊”了一声，手电照向地面。那里躺着半截生锈的铁镐，镐头沾满黑色的污渍，旁边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铁钉，铁钉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林野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覆盖的尘土，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半块手表，表盘已经碎裂，但上面的刻字还能辨认。是小飞的名字缩写。更诡异的是，手表的指针停在凌晨三点，与日记本里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吻合。
“你们听。”老王突然按住耳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众人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刮金属，尖锐又刺耳，顺着岩壁缝隙不断传来。
“是矿车轨道。”老周的声音有些发颤，手电照向右侧的隧道，那里铺着锈迹斑斑的铁轨，铁轨延伸进更深的黑暗里，“几十年前的矿车，早就该锈烂了。”
小杨突然指向铁轨尽头：“那是什么？”
光柱穿透雾气，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蜷缩在铁轨旁，浑身漆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四肢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林野的手电慢慢下移，看清了那身影的脸。正是小飞，他的眼睛圆睁，瞳孔里布满血丝，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皮肤像烧焦的木炭，一块块往下剥落。
“焦……焦黑的身影……”小杨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岩壁，日记本掉在地上，哗啦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写着：“他们来了，带着旧怨，我逃不掉了……”
金属摩擦声突然变得剧烈，像是有无数辆矿车在隧道深处行驶，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还有若有若无的低语。那低语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模糊不清，却能让人莫名感到恐惧，像是有人在耳边念着恶毒的诅咒。
“快走！”老周拉起小杨就往回跑，众人紧随其后。林野跑在最后，回头望去，只见小飞的焦黑身影慢慢站了起来，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朝着他们的方向挪动，每走一步，脚下就发出“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声。
跑出隧道口，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更浓了，越野车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就在这时，老王突然停下脚步，脸色痛苦地捂住胸口，他的皮肤开始变红、发烫，像是有火焰在皮下燃烧。
“老王，你怎么了？”林野伸手想去扶他，却被老周一把拉开。
“别碰他！”老周的声音带着惊恐，“你看他的手！”
老王的手掌正在变黑、变硬，指甲变得尖锐细长，皮肤像树皮一样开裂，露出里面暗红色的肌肉。他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不断抽搐，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整个人在慢慢变高、变瘦，朝着小飞那样的焦黑身影异变。
“是诅咒……日记里的诅咒！”小杨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直流，“当年矿难，死的人里有老周的叔叔，他一直想找机会报复我们这些来勘探的人……”
林野猛地看向老周，想起日记里“老周的眼睛在夜里会发光”的描述。他下意识地看向老周的眼睛，只见雾气中，老周的瞳孔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是某种野兽。
“你胡说什么！”老周怒吼着，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眼神闪烁，“当年的矿难是意外，和我没关系！”
“没关系？”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从雾中传来，小飞的焦黑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焦黑扭曲的身影，像是矿难中死去的矿工，“当年你叔叔发现了矿脉，却被公司灭口，埋在矿洞深处。你带着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让我们给你叔叔陪葬！”
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隧道深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一支幽灵矿队正在逼近。低语声变得清晰起来，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血债血偿……旧怨难消……”
林野突然想起，当年他和小飞竞争时，老周是评审之一，正是他的一句话，让小飞失去了晋升机会。而老王，当年是公司派去处理矿难后续的人员，肯定隐瞒了什么。职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此刻都变成了索命的锁链。
老王的异变越来越快，他的脸已经完全变黑，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朝着小杨扑了过去。小杨吓得尖叫着躲闪，却被地上的碎石绊倒。就在这时，林野看到老王的胸口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像是骨头。
“是日记作者的白骨！”林野突然反应过来，日记本的主人肯定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他的白骨被藏在矿洞里，形成了诅咒的核心，“只要找到白骨，或许就能打破诅咒！”
老周像是被提醒了，突然朝着矿洞深处跑去：“我知道白骨在哪里！当年我叔叔的尸骨和日记作者的埋在一起！”
众人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老周再次冲进矿洞。隧道里的低语声更响了，焦黑的身影越来越多，它们堵在隧道两侧，伸出扭曲的手臂，想要抓住路过的人。金属摩擦声像是在耳边响起，尖锐得让人耳膜生疼。
走到矿洞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塌陷的坑洞，坑洞里堆满了白骨。最上面的一具白骨胸口插着一支生锈的钢笔，正是日记作者的遗物。白骨的手指指向旁边的一具尸骨，那尸骨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上面刻着老周的姓氏。
“叔叔！”老周跪倒在坑洞前，眼泪掉在白骨上，瞬间被吸收。就在这时，所有的焦黑身影都停下了动作，金属摩擦声和低语声也消失了，矿洞里一片死寂。
突然，日记作者的白骨动了起来，手指慢慢指向林野。林野的心脏狂跳，他知道，自己当年对小飞做的事，也是诅咒的一部分。他从背包里掏出当年偷换的小飞的项目报告，撕得粉碎，扔向坑洞：“对不起，小飞，是我错了。”
小飞的焦黑身影慢慢走到坑洞前，身体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的白骨。他的白骨和日记作者的白骨靠在一起，慢慢化为灰烬。老王的异变也停止了，他恢复了人形，却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危机解除时，坑洞里的白骨突然全部站了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骨堆，骨堆顶端，日记作者的头骨缓缓转动，眼睛里闪烁着红光。老周突然大笑起来，眼神变得疯狂：“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当年公司为了矿脉，杀了不止我叔叔一个人，这矿洞里的每具白骨，都藏着怨恨！”
他猛地冲向骨堆，抱住日记作者的头骨：“叔叔，我来陪你了！”
骨堆突然崩塌，无数的白骨朝着众人扑来。林野拉着小杨和老王拼命往外跑，身后传来老周凄厉的惨叫，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跑出矿洞时，天已经亮了，雾气散了大半，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矿区，照亮了满地的碎石和锈迹斑斑的铁丝网。
越野车还停在原地，林野发动汽车，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后视镜里，废弃矿区慢慢被雾气笼罩，隐约能看到骨堆的轮廓，还有那支插在白骨胸口的钢笔，在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小杨靠在座椅上，手里还攥着那本日记本，最后一页的暗红色字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迹：“旧怨未消，诅咒永存，下一个，轮到你……”
林野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的瞳孔也开始泛着淡淡的绿光。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还有若有若无的诡异低语，像是无数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老王靠在后座，脸色苍白，他的手腕上，一块皮肤正在慢慢变黑，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车窗外，青山依旧，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将越野车的身影慢慢吞噬。这场关于日记、白骨、诅咒和旧怨的噩梦，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