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喂，别面壁了，你来帮我。”
陈福生扭回头，脸上还带着微微的一点红润。
阿直默默翻了个白眼，走到最角落里戴上手套，伏在还算完整的男尸旁边忙活起来。
小子挺识相啊这回。
陈福生装出一副正经模样，清了清嗓子走到静之身边。
不用她多交代，他便取了化妆棉，帮她旁边这具尸体掩盖起手脚位置的淤痕。
秉着专业精神，静之站在他旁边，看他干了好一会儿。
发觉陈福生弄得还挺好，下手也挺轻，她满意的点点头，转过身，把关注度重点落在尸体那张青紫交加的脸上。
若是尸体只有青紫便好了，多上一些遮瑕，也能全盖得住。
这几具尸体，除了静之捏的那几根脚趾手指，也有腿被打折了的。
其中一个的小腿骨甚至断成两截，锋利尖锐的腿骨刺出皮肉之外。
他的家属特意交代了，穿寿衣前要检查的，不能让他儿子就这般断着腿上路。
两个男的忙活完比较简单的活计后，收到静之呼唤，立马举着手靠过来。
静之捏着带脓血的棉球，朝床上的尸体扬了扬下巴，“你们觉得怎么搞？”
阿直捏起旁边闪烁着寒光的尖锐手术刀，朝尸体小腿部位惨白外翻的皮肉比划了两下，这才啧了一声，知难而退。
“竖切的话，创口太大，你后期缝都要缝好久，我看会有痕迹。”
这具尸体已经解冻得差不多。
陈福生绕过静之，走到床脚位置，轻轻摁了摁尸体的膝盖骨。
莫名的，这状况让他想到了一具女尸。
也就是他当林风的那一世，陈珠珠的那桩行尸运毒案。
当时，珠珠也是膝盖的位置被伤打中了。
瞧他揉着死人的膝盖骨出了神，静之扶着操作台边，俯下身问他:
“骨科和跌打损伤这方面，你最擅长了，陈大夫你有什么高见吗？”
陈福生:有事陈大夫，无事喂喂喂，他要闹了哦。
电灯泡·阿直，莫名得了陈福生一个白眼。
静之还以为他有什么独家手法不可外传，于是挥手叫阿直先去忙活。
阿直和陈福生两个人，一个26，一个35，明明都成年许久了，却还是跟青春期的男孩一样爱斗。
静之绕到另外一侧看伤口时，两个男人挤眉弄眼，互打手势。
静之感受到气流异常，耳边的碎发不时一飘一飘的。
她斜眼过去，陈福生立正站好，乖得够可以。
正睁着无辜的小狗眼，疑惑的注视着她。
静之顿了顿，“看我脸干什么，看腿。”
陈福生乖乖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默默向下……
视线快落到她下三寸时，静之深以为这男人在演她。
她迅速曲过手肘撑住他的下巴，令他的脑袋稍稍上抬。
陈福生也不是那么没品的人。
不过是她以前老逗他玩，这会儿看到这么冷，又这么萌的静之，他不抓紧机会好好逗个两回，恐怕……
等她再入下个轮回时，他就没机会了。
视线停留在她腰间的皮带上时，陈福生识相的抬高目光，正直的看向她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把骨摁回去，保证她只有如今腿上那个创口，不过你得帮忙。”
“那肯定的。”静之耸耸肩，“阿直你也来。”
刚朝阿直招一下手，陈福生就缩回脖颈，站直身体，端起老中医的架子朝阿直摇了摇头:
“不用你，我需要熟知人体经脉分布的助手，你不会。”
阿直无辜努嘴，朝他抖了抖眉毛，说什么高深的理由，他看他叔叔就是不想他过去当电灯泡而已。
陈福生跟静之说了几个穴位，两人联手共同摁下。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这具男尸死太久，冻得太硬了，静之手指都快摁折了，男尸的小腿骨依旧支楞在外头。
静之朝陈福生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丝毫不慌。
摁了两把男尸略微发紧的膝盖后，陈福生便伸手去抬男尸的腿，“皮都硬了，你搭把手，让他膝盖稍稍曲起。”
“哦。”
静之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一个骨科专家抬杠，她配合着将左手插入尸体右腿膝盖后弯处。
右手则轻轻搭在尸体右腿脚踝上，两手一个上抬，一个下掰。
原本支出来的骨头经过她这么一弄，支出来的弧度更大了。
阿直看得龇牙咧嘴，有一种小腿幻痛的感觉。
好在，随着膝盖渐渐曲起，伸出来的那半截断骨慢慢往上缩了回去。
陈福生的右手放在男尸膝盖右前方，使力往下按，极力往下摁住尸体的骨头。
这般捏住好一会儿，陈福生尝试着撒开手。
可刚一撒开，尸体已经失去弹性的关节就回弹了。
膝盖刚要打直，生怕断骨划破其他部位的皮肉，静之蓦地发出一声惊呼，双手紧紧抱住男尸的脚踝。
陈福生赶忙又抓紧捏住那处冻人的膝盖骨，使其筋保持着抻长的状态。
两人正讨论着该怎么固定来得好，他们后面躺着的上半截男尸，头部咔咔咔的，突然转到右侧。
阿直猛咽一口口水，一双虎目已经怕的眯成一条线。
随即掏出静之平时给他的护身符，一把朝男尸丢过去。
可惜了，准头不准。
那张被叠成三角形的符纸一下撞到陈福生闲下来的右手上。
好似早就发现了尸体的异常。
陈福生眼一眯，隐在停尸床底下的脚对准落下的符纸，一个轻巧的上蹬。
符纸正好被他这一蹬，蹬得松散开来。
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陈福生反手捏住符纸上方，用力贴在脸朝他的男尸头上。
静之抱着冰冷的脚，正好抬眸看到这一幕。
她眼皮一跳。
突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你会道术啊？动作比我还熟练。”
瞧见她眼底渐渐漫起的不信任和警惕，陈福生眸光一顿。
本想说是顺手而已。
可她如今全身带刺，再骗她，估计不会有好果子吃。
陈福生正思忖着要怎么回应她，躺在床上的男尸先开口了。
“大哥大姐，行行好，能不能放过我的脚，反正我是支持火葬的，你们这样，掰得我不得安宁。”
阿直抖得牙齿都在打颤，指过来的手指仿佛风中落叶，“师，师姐，他，他，他说话了！”
静之无语的斜他一眼，“哦，他没说话，你幻听了而已。”
说着，她松开男尸的脚，顺手夹起身侧碗里的一枚发青的铜钱。
随后绕到陈福生这边，一把捏开男尸的下颚，把铜币往里一丢。
刚刚还在小声哔哔“别这么粗鲁”的男尸，一下被消了音。
阿直直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三观都有些崩塌。
静之睨他一眼，“你啊，化妆技术其实可以的，就是有些胆小，我看，你应该做的是化妆师，而不是入殓师。”
阿直抬臂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朝她尴尬的笑了笑:
“家传的嘛，我没得选，我二叔公做这个，我老爸也是干这行的，我不做的话，这个殡仪馆以后就没人继承了。”
“这些事等会再说。”
静之抓过旁边一条束绳，将男尸的膝盖曲着绑起来。
紧接着脱掉手套，一把揪住陈福生的袖子，拉着他往入殓房外头走去。
“今天你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不然……”
不然什么，阿直听不到了。
白色的门反弹回来合上了。
阿直后怕的看着侧前方那具被掰成奇怪姿势的尸体，不禁缩了缩脖子。
“嘿～你一个大男人，还害怕这个呀？”
一只纤长的手指从他脑后伸过来，细腻的指背肌肤轻轻的摩挲过阿直的侧脸。
心脏几乎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声吓到停止。
芭蕉精没有多为难他，一个转身就来到了他侧面。
卷曲及胸的头发，风情万种的挡住了她小半个脸。
一双大且亮的杏眼仿佛带了钩子，阿直登时忘了害怕，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你不在我家待着，出来干什么？”
“一个人很无聊的嘛。”芭蕉精一手搭在他的右肩，精致的下巴轻轻搭在她手背上。
顺势调皮的往阿直脸上吹了口香风，“更何况，你那个阿姨又来给你收拾屋子了，我怕吓到她嘛。”
说着，她越凑越近，挺直的鼻梁甚至微微触到了阿直的鼻尖。
“你什么时候才下班啊？”
看着眼前贴得极近的美艳女妖精，阿直喉结不停上下滑动着。
嗓音开始变得微哑，“你先回去躲我房间，我阿姨不会进去的。”
刚说到这儿，他二叔公清老痰的咳嗽声越来越近。
阿直慌得端起突然跳到他身上，让他公主抱的甜蜜负担四处查看。
“藏起来，快！”
芭蕉精傲娇的抬起下巴，红唇一张:
“他那天晚上不是说，只要你把我拉出来，他就给你一笔钱的吗？”
“现在，该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阿直愣愣停在原地，“你，你都听到了？”
那那天晚上，他不停抖着的双腿也被她看到了吗？
正觉得丢脸的阿直突然觉得双手一空。
芭蕉精娇笑朝门口那边靠近，她扭回头，朝阿直伸出手，“来呀，你不是缺钱吗？”
*
这边老实人被妖精缠住了。
不远处楼道里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这边是消防通道，头顶的白炽灯常亮着。
陈·假装老实人·福生牵住静之一只手，又低低说了句“抱歉。”
静之一掌拍掉他的手掌，脸上再无一丝对他的笑意:
“男朋友的事儿，你就当我开玩笑吧。”
她环着胸，长长吐出一口气，强压着心口说出那句话后的怅然若失，硬着语气张口:
“以后，我们就只做普通朋友好了，看在阿直的份上。”
陈福生一直冷静淡然的表情终于被打破了，他慌忙捏住静之的双肩，不同意的用力摇头:
“你要吃蛋糕，我只要空了，都会做好给你带过来的，我……我们刚刚还亲了……你不能抛弃我。”
静之不紧不慢的抬起眸子，凝视着他带上几缕不安的眸子，“我本以为你挺老实的。”
“没想到男人全都一个样儿。”
静之一把拉下她肩上紧扣着的大手，“大骗子，你走吧，我不用你帮忙……”
说着，她挺直脊背，扭身就走下楼道。
走没两步，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捏住。
然后一把压到冰冷的墙上。
静之被迫转过身，她不耐的朝陈福生皱起眉头，“你还有什么好说……”
刚问到一半，眼前这个男人抿了抿嘴，眼眶越来越红，突然将她紧紧圈进怀里抱着。
柔软的短发全然贴在她的颈侧，她的耳边是他不停深呼吸的声音。
“陈师傅，你不是吧。”静之虚虚抬着双手，不知道该不该把他推开，“咱们就认识几天，你真喜欢我了？”
陈福生没说话，只是紧了紧拥住她的力道。
静之幽幽叹口气，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亲一口就亲一口，陈师傅你不用想太多。”
“就当是我贪吃好了。”
刚说到这儿，生怕被她发现他眼里深切的爱恋和唯恐被推开的泪意，陈福生紧紧闭着眼睛，倔强的唇啄一口她的颈侧后。
就循着感觉，来到她正脸。
刚想吻一吻她，让她知道老实人不可以随便乱撩时，静之非常无情的举起一手，捂住他的嘴。
她正色说道:“我最讨厌的人，排行第一的，就是骗子。”
陈福生心里咯噔一声，突然后悔前一个礼拜的自己找的什么烂借口。
早知如此，他就直接表白了。
静之强行掰开腰间仿佛钳子的那两只手臂，又下两阶楼梯，扭头诚实的跟他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讨厌不起来，但是……”
“我不会跟一个骗子在一起。”
“至于蛋糕……”静之暗下眼眸，心口稍稍有些痛。
应该，是因为即将丢失好吃的小蛋糕了吧？
“我会自己在外面的蛋糕店里找找的。”
“总有一款我爱吃的，你不用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