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停在海关东门五十米外的辅道，车还没熄火，林蔚然已经推开车门。晨光刚压住天边的暗色，海关大楼的轮廓在雾气里显得僵硬。她回头看了一眼顾明远，他正把警号残片塞回内袋，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两人并肩走向安检口。林蔚然把防水袋贴身收好，里面是父亲的日志照片和那张泛黄的汇款单。顾明远出示证件，边检人员扫了一眼，突然皱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
屏幕弹出红色边框提示。
“顾警官，系统显示您目前处于限制调档权限状态，不能进入内部办公区。”
林蔚然脚步没停，但呼吸压低了。顾明远没争辩，只问：“依据哪条？”
“上级指令，未说明具体原因。”边检人员递过一张临时观察卡，“请您到三号观察室等待进一步通知。”
两名边检人员一左一右带他离开。林蔚然站在原地，帆布包沉在肩上。她没追，也没出声，转身退回外厅角落，避开监控探头的扫角，从包夹层抽出一张浅蓝色证件——“国际环保合作项目临时翻译”，姓名栏印着她的名字，照片是半年前拍的，编号尾数带着夏岚惯用的加密格式。
她重新登记，用这个身份通过闸机。
办公区走廊安静，保洁员推着拖把往深处走。林蔚然沿着墙边缓行，目光扫过档案室方向。门禁面板亮着绿灯，需要指纹和密码。她靠在饮水机旁，假装翻包，余光盯着转角。
十分钟后，一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快步走来，站在门禁前，手指按上识别区。嘀的一声，绿灯闪烁，他输入六位密码：2、7、0、4、1、9。门开了，他进去后迅速关门。
林蔚然记住了数字。
她等了三分钟，掏出手机拨通维修调度台，压低声音：“东区档案室门禁通讯异常，可能是线路受潮，麻烦尽快处理。”
电话挂断，她绕到走廊另一侧，等了不到五分钟，那名工作人员果然又出现，手里拿着检测仪。他进门时，林蔚然从另一侧楼梯上楼，直奔海关长办公室。
门没锁。
她推门进去，窗帘半拉，电脑屏幕亮着。页面是内部档案系统，正运行一个删除程序。进度条从100%开始倒退，当前显示“04:38”。文件名是“1999年7月进口设备报关记录”，备注栏写着“诺维森生物——水质监测终端”。
林蔚然立刻拔掉网线。
屏幕顿了一下，删除程序仍在继续。她从口袋摸出U盘，插进USb口，启动离线抓取程序。进度条缓慢爬升，数据流开始缓存。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操作日志，突然停住——
操作者：周慕云
操作时间：1999-07-12 14:23:11
动作：标记为“无效合同”，启动七日自动清除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扎进她的神经。父亲失踪那天，泵房3号的交接记录上，经手人就是周慕云。
她继续往下看，一条附加日志跳出：
“附件影像已同步删除。”
就在这一秒，屏幕闪了一下，一张照片短暂浮现——一个男人站在泵房门口，穿着旧式环保局制服，背影熟悉得让她指尖发麻。拍摄时间：1999年7月11日16:08。
是父亲。
照片只存在不到两秒，就被系统覆盖。林蔚然咬住下唇，手指死死按住U盘复制键。缓存进度87%，删除进度还剩02:15。
她不能等。
伸手拉开抽屉，翻出一张打印纸，抄下最关键的字段：p3-，设备名称：水质实时监测终端（未验货）。刚撕下半张纸，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
她关掉屏幕，拔出U盘，从侧窗翻出。窗台下是通风井入口，铁格栅锈了一角，她用力踹开，翻身进去，蜷身蹲在狭窄空间里。
脚步声走近办公室，停了几秒，又离开。
林蔚然靠着金属壁，喘了两口气，把U盘塞进一支录音笔的电池槽，拧紧盖子。她打开通风管检修口，往下看，正对一楼垃圾桶。
她估算距离，把录音笔抛了下去。
塑料外壳撞进桶沿，滚了半圈，停住。
顾明远正从观察室走出来，手里捏着那份“调查干扰协议”，没签字。边检人员放行时语气冷淡：“今后调档请提前报备。”
他走出大楼，目光扫过垃圾桶，弯腰捡起那支录音笔。指尖一碰，就知道不对劲。他不动声色，把它塞进警服内袋，转身朝技术科方向走。
林蔚然还在通风井里。她听见保安对讲机响起：“东区设备维修组，确认门禁线路是否修复。”
“收到，正在处理。”是她之前模仿的语音回话，还在循环播放。
她沿着管道爬行五米，从另一侧检修口滑出，落在档案楼后的小巷。清晨的风带着湿气，她把那半张打印纸折好，塞进内衣夹层。
巷口传来巡逻车引擎声。
她贴着墙根移动，绕到主路拐角，看见顾明远上了辆黑色轿车，车灯亮起，驶离海关区域。
她没追，也没打电话。
从帆布包里取出便携屏，插入U盘。屏幕亮起，缓存数据正在加载。文件碎片残缺，但一段元数据清晰可读：
＞ 原始报关单编号：hd--03
＞ 进口方：江城环保局专项资金项目
＞ 设备名称：水质实时监测终端（型号：AqUA-9）
＞ 生产商：诺维森生物（m国）
＞ 验货状态：未验货
＞ 备注：合同编号p3，结算周期每月7日
她翻到下一页，是一段被截断的操作日志：
＞ 用户：周慕云
＞ 操作：申请设备免检放行
＞ 审批人：未知（Id已注销）
＞ 时间：1999年7月12日 15:41
林蔚然把数据导出到离线模式，关机，塞进包底。她抬头看海关大楼，顶层办公室的窗帘拉上了。
她转身朝电视台方向走。
路上，她摸出手机，找到夏岚的号码，没拨出去。而是打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字：“p3账户第一次打款，对应设备从未验货。”
她删掉“打款”二字，改成“交易”。
又删掉，最后只留下：“未验货。”
手机锁屏。
她走进地铁站，人群涌动，没人注意她手背上一道细小的划痕，是翻窗时被铁皮刮破的。血已经干了，颜色发暗。
她站在站台边缘，听见列车从隧道深处驶来。
车灯照进来时，她把录音笔从包里拿出来，拆开电池盖，确认U盘还在。
列车停稳，门打开。
她上车，坐在靠窗位置。对面玻璃映出她的脸，平静，没什么表情。
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没看。
列车启动，加速，隧道壁在窗外连成一条灰线。
她把录音笔放进外套内袋，手留在口袋里，握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