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在二十米外停下，船头的人影举起手，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顾明远没有动。他站在浅水里，钢管握在身侧，目光盯着那艘船。风把他的湿衣服吹得贴在身上，海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
林蔚然抓着摄像机，镜头对准船头。她半蹲在铁栅旁，左腿的伤口被盐水泡得发白，一阵阵抽痛。但她没松手，手指稳稳按在录制键上。
船上的男人放下手，转身进了驾驶舱。引擎声变低，快艇慢慢后退，调转方向，朝着来路驶去。
顾明远这才回头。
“走了？”林蔚然问。
“不是接应。”他说，“也不会再等我们。”
他走回来，把钢管扔到一边。终端还在支架上亮着，地图上的红点一闪一灭，是南极三号科考站的位置。
林蔚然拿下终端，屏幕裂痕横穿中央，但数据还在。她翻出加密通道界面，信号条空了一半。
“国际刑警那边没再联系。”
“他们不会主动找上门。”顾明远说，“得靠自己过去。”
林蔚然点头。她把终端塞进帆布包仅剩的夹层里，拉紧带子。两人沿着废墟边缘走，避开塌陷的地面。远处停着一辆旧皮卡，车门半开，像是被人匆忙丢下。
他们走近时，顾明远伸手拦住她。
车座上有东西。
他先探身进去，拿起那张纸——是张手写的路线图，墨迹已经晕开，但能看出是从海岸通往内陆补给线的标记。背面印着海东集团的徽标。
林蔚然接过来看了眼：“有人想让我们去那里。”
“或者，想让我们死在路上。”
他们没开车。沿着旧码头往北走，三小时后找到一架废弃的运输直升机。机身倾斜，一侧起落架陷进沙地，但螺旋桨完整，驾驶舱门开着。
林蔚然爬上去检查仪表盘。电源断了，主控系统黑屏。她取出父亲的钢笔，插进控制台下方的接口。电流跳了一下，几盏灯闪亮。
“还能启动。”
顾明远站在机尾处望向远方。天色阴沉，海面灰白。他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警号牌，金属已经不再冰凉。
直升机升空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擎勉强运转，高度一直压在一百米以下。林蔚然坐在副驾，盯着导航屏。信号时断时续，地图不断刷新坐标。
飞行六小时后，极地风暴开始逼近。
风从西侧卷来，雪粒砸在挡风玻璃上像砂石撞击。仪表盘报警灯接连亮起，油量只剩百分之十二。
“只能滑降。”林蔚然说。
顾明远握住操纵杆：“找平坦区域。”
他们最终迫降在一片冰原上，距离目标位置还有四公里。落地时左侧起落架断裂，机身侧滑几十米才停下。
舱门打不开。顾明远用消防锤砸碎玻璃，跳下去后转身拉林蔚然出来。她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右脚扭伤。
两人裹紧衣服，背着包徒步前进。
雪越下越大。能见度降到五米内，脚下的冰层发出细微的断裂声。林蔚然靠着顾明远走，每一步都踩在他踩过的脚印里。
四小时后，他们看到建筑轮廓。
那是一栋低矮的混凝土结构，半埋在雪中，外墙写着“南极三号科考站”，字迹被风蚀得模糊不清。正门虚掩，里面漆黑。
顾明远先进去。
大厅空荡，桌椅翻倒，墙上挂着一块电子钟，时间停在1998年7月25日。他打开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地面，发现一串清晰的脚印——新鲜的，通向主控室方向。
“有人比我们早到。”
林蔚然跟进来，关上门。冷气从地板缝隙往上冒，呼吸立刻结出白雾。她拿出终端，尝试连接内部网络，失败。
“没电。”
“有备用系统。”顾明远走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金属门，“这种地方不会完全断电。”
他们推开主控室的门。一台老式主机还连着电源，屏幕黑着。林蔚然用钢笔接入数据口，手动唤醒系统。风扇转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登录界面。
需要生物识别。
她把手指按上去，失败。顾明远也试了，不行。
“不是随便谁都能进。”他说。
林蔚然忽然想起什么。她脱下手套，用笔尖轻轻刮开主机侧面的标签。下面露出一行小字：**校验波长 632nm**。
她抬头：“爸爸的钢笔激光频率就是这个。”
她打开激光模式，将光束对准感应区。屏幕闪烁几下，跳出进度条。
文件加载中。
一段视频自动播放。
画面里有两个穿防护服的男人正在操作保险库门。一个背影熟悉——是林振国。另一个身材高大，动作利落，手里拿着警用记录仪。
他们合力将一个银色箱子推入冰层深处的隔间，然后同时输入密码。门关闭后，两人在控制台前握手，其中一人说了句什么，笑了。
视频结束。
林蔚然盯着屏幕。她认出了另一个人的脸。
“是你父亲。”
顾明远没说话。他盯着那段录像反复看了三遍，最后停在两人握手的画面。他父亲摘下手套，露出手腕内侧一道疤痕——和他小时候见过的一模一样。
“他们一起封的。”
“为什么？”林蔚然声音有点抖，“我爸是记者，你爸是警察，他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因为他们都知道真相。”顾明远说，“而且知道有人会来拿。”
他们离开主控室，顺着监控里的路线走向地下层。楼梯结满冰霜，每一步都得扶墙。走到尽头是一条长廊，两侧是封闭的实验室，玻璃窗内设备齐全，像刚撤离不久。
走廊尽头有个透明冰柜，立在保险库门前。
里面封着一个人。
全身被冰包裹，双眼闭着，穿着黑色西装，领带整齐。右手伸出冰面，握着一张证件。
林蔚然靠近看清楚了。
记者证。
江城日报，1997年签发。照片上的人正是周慕云。
“他还戴着这个？”她低声说，“他明明……”
话没说完，顾明远突然抬手让她别动。
“地面不对。”
他蹲下，用手摸了摸冰柜周围的地板。裂缝很细，但呈放射状分布。他掏出警号牌，轻轻放在地上。金属牌微微震动。
“压力感应。”
他们脱下外套铺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挪。接近保险库门时，冰柜突然发出“咔”的一声。
冰层裂开一道缝。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整块冰炸裂开来。
周慕云猛地睁眼，跃出冰柜，落地时单膝跪地，右手迅速从袖中抽出一支枪。
蓝色光管在枪身流动。
他站起身，整理西装领子，看着他们，嘴角扬起。
“我等你们很久了。”
林蔚然后退半步，撞到墙。她手里还攥着钢笔，指节发白。
顾明远挡在她前面。
“假死装置？”他说。
“低温休眠。”周慕云说，“二十年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你们的父亲封了证据，以为能阻止进化。但他们错了。”
他举起枪，对准两人。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加入‘优化计划’，成为新人类的第一批载体。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蔚然脸上。
“看着全人类因为污染积累，在十年内集体崩溃。”
顾明远没动。
“你也是实验品。”
“我是成功品。”周慕云说，“我活下来了，还拿到了钥匙。0725编号不是诅咒，是资格。而你们——”
他抬起左手，露出手腕内侧的条形码。
“只是测试过程中的残次记录。”
林蔚然突然开口：“你手上那张记者证，是我爸的吧？”
周慕云低头看了看，轻笑一声：“是他给我的。当年他以为说服了我。可有些事，一旦看见终点，就再也回不了头。”
他向前走了一步。
枪口没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