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林渊摸黑推开柴房木门。
吴铁柱正蹲在墙角打盹，听见动静猛地直起腰，额头撞在房梁垂落的麻绳上，疼得龇牙咧嘴：“渊哥，这都三更天了......”
“昨日许广那番话你也听见了。”林渊将铜铃搁在石桌上，借月光能看见他眼底血丝——自前日阵法触发异常震动后，他在典籍阁熬了两夜，将《云鹤宗灵脉志》里所有关于“补天火”的记载翻了个遍，“那老东西盯着我，咱们得赶在他发难前把事儿弄明白。” 吴铁柱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背，凑近看铜铃表面新刻的符文：“你说这改了波动频率，就能......”
“嘘。”林渊竖起食指。
柴房外的风突然转了向，卷着露气扑在窗纸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铜铃顶部的凹陷处——那是他用古碑推演了十七次才确定的阵眼位置。
神识探入的刹那，识海中的青铜古碑突然泛起温热，碑面浮现出一行淡金色小字：“当前推演对象：补天火拟态阵（初级），灵气消耗：320点，推演成功率：68%。”
“开始。”他低声道。
灵气顺着指尖涌入铜铃，符文像被点燃的星子，从暗哑的青铜色渐次亮起幽蓝。
吴铁柱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看见铜铃表面的纹路正以某种诡异的韵律流动，仿佛有活物在金属里爬行。
当最后一道符文亮起时，窗外的月光突然扭曲了——不是被云遮，而是整片天空像浸了水的绢帛，从灵田方向开始泛起涟漪。
“渊哥！”吴铁柱抓住他的袖子，“天......天在变颜色！” 林渊抬头。
原本墨色的夜空正被某种淡紫色浸染，那颜色极淡，却像滴入清潭的紫矾，以灵田中央的焦土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
更让他心跳漏拍的是，地下传来熟悉的震颤，但这次比前日剧烈十倍——像是有只巨手在大地深处抓挠，连石桌都跟着晃动，铜铃“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砰！” 护山大阵的警钟骤然炸响。
林渊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见过宗门演练护山大阵，警钟分三响：一响示警，二响聚人，三响开阵。 此刻这声轰鸣显然是第一响，意味着有长老已经察觉到异常波动。
他猛地掐断灵气输入，铜铃上的符文瞬间熄灭，但空气中仍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紫光，像未散的雾。
“铁柱，把铜铃塞到柴堆最底下。”他扯过墙角的破麻袋盖在石桌上，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的风将几片碎符纸卷进灶膛，“去井边打桶水，把咱们脚印都冲了——记得用左手提桶，别留惯用手的痕迹。” 吴铁柱的额头冒出冷汗，手忙脚乱地捡起铜铃往柴堆里塞：“那...那您呢？”
“我站这儿。”林渊走到门口，背对着柴房，月光在他肩头投下大片阴影，“他们要找的是异象源头，我若躲起来，倒显得心虚了。” 话音未落，破空声自头顶炸响。
五位长老御空而来，最前头的陆子昂周身缠着青色灵气，道袍无风自动。
他的目光扫过灵田，最后落在林渊身上：“深夜不归住处，在此作甚？” 林渊弯腰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抬头时眼底一片清明：“回长老，属下见灵田最近虫害频发，想着用些小阵法改良环境。 许是阵法火候不足，误触了地下什么东西......“
“小阵法？”陆子昂身后的陈长老冷笑一声，抬手召出一面青铜镜，镜面映出空中残留的紫光，“这波动分明带着上古补天火的韵味，你个练气九层的小修士，从哪儿学来的？”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料到会被追问，昨日在典籍阁翻到《补天火阵录》残页时，特意记了最末一句：“此阵需以修士本命灵气为引，无传承者强行催动，轻则经脉尽废，重则魂飞魄散。”此刻他故意露出几分惶惑：“补天火？ 弟子只在《灵植入门》里见过名字......许是前日在典籍阁抄录的阵图有误......“ 陆子昂的目光像两把刀，在他面上割了两遭。
林渊能感觉到对方的神识正扫过自己全身——检查经脉是否有灼烧痕迹，查看识海是否藏着秘宝。
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竹袜，那是母亲在他入宗前绣的，针脚扎得他虎口发疼，却让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行了。”陆子昂突然收了神识，“陈师弟，把镜中残波收了。”他又看向林渊，“往后莫要再碰这种没把握的阵法，若真伤了根基，云鹤宗可不会养废物。”
“是。”林渊低头应下，等五位长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空里，才发现后背的道袍已被冷汗浸透。
吴铁柱从柴房里探出头，脸上沾着草屑：“他们...他们走了？”
“走了。”林渊扯过他递来的帕子擦脸，“但没信。”他望着灵田中央那片焦土，月光下的紫雾已散得干干净净，像从未出现过，“陆长老最后那眼，分明在琢磨我是不是藏着什么。” 第二日卯时，林渊端着两盏新沏的云雾茶，敲开了刘管事的房门。
刘管事正坐在案前核对灵田账册，见他进来挑了挑眉：“林副管事今日倒有闲心？”
“昨日异象闹得人心惶惶。”林渊将茶盏推到对方面前，“属下想着，或许刘管事知道些从前的事？ 比如...这灵田为何叫’死地‘？“ 刘管事的手指在账册上顿住。
他抬眼时，林渊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突然绷紧——那是老修士刻意收敛情绪时才会有的微表情。
“你听错了。”刘管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宗门灵田哪有什么‘死地’，不过是几亩灵气稀薄的荒田罢了。”
“可前日军械堂的张师兄说......” “张师兄？”刘管事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松开来，“那小子前日喝多了，胡诌些怪力乱神的话你也信？”他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桌沿，“小林啊，你是内门弟子，该把心思放在修炼上，莫要被这些闲言碎语带偏了。” 林渊起身告辞时，注意到刘管事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腰间的铜铃上——那是他故意没藏好的。
回到住处，林渊反锁房门，神识沉入识海。
青铜古碑悬浮在一片混沌中，碑面正缓缓滚动着昨夜的推演数据：“补天火拟态阵触发时，地下反馈波动频率=37.6hz；云鹤宗《灵脉志》记载，初代祖师闭关时，灵脉共振频率=37.8hz。”
“只差0.2hz。”他指尖轻点碑面，数据突然分裂成两排，左边是昨夜紫光的光谱图，右边是典籍里记载的“传承密室”开启条件，“紫光波长与密室开启时的‘引路灯’完全吻合......”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林渊抬头，看见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像块沉甸甸的磨盘。
他摸出腰间的铜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表面，隐约能看见前日阵法触发时留下的细小裂痕——那是地下传来的力量太猛，震碎了铜器。
“原来这里，不只是种药的地方......”他对着窗户低语。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几个弟子的窃窃私语：“听说灵田昨夜的异象是人为的？”
“嘘，没看陆长老亲自去了吗？ 我师叔说，那波动像极了...上古传承的引子......“ 林渊的手指在铜铃上收紧。
他望着云层缝隙里漏下的微光，突然想起前日许广说的“灵火殿旧账”——或许从今日起，这潭水，要彻底搅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