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檀香混着松脂气息钻进林渊鼻腔时，他正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案几上的双手。
指节因常年砍柴磨出的薄茧还在，此刻却被云鹤宗特制的玄纹坐垫衬得格外清晰——这是核心弟子席位，他昨日才被正式授予的位置。
“今日例会，除了月度灵矿收益与外门考核，”云鹤真人端坐在主位，玉尘尾在膝头轻敲两下，“还有件旧闻要与诸位长老商榷。”
林渊喉结微动。
他能感觉到左侧周玄的目光像根细针，正透过广袖的阴影扎在自己后颈。
右侧白芷的丹香若有若无，混着她指尖偶尔传来的炉温，倒比檀香更让人安心些。
“百年前，”云鹤真人的声音忽然放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有位外门弟子在九阳山深处得一神秘石碑。”他眼尾的细纹随着话音舒展，“据说是‘补天遗物’。” 殿中气氛陡然一滞。
林渊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他腰间的古碑正贴着肌肤发烫，碑纹如活物般沿着脊椎往上攀爬。
上回这种感觉，还是他在寒潭底第一次唤醒推演台时。
“林渊。”云鹤真人忽然点他的名。
林渊立即起身，道袍下摆扫过案几发出轻响。
他能看见主位上那位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瘦，眉眼间带着山民特有的坚韧：“弟子在。”
“你可曾见过此物？” 问题像块烧红的炭，精准砸进他心口。
林渊想起昨夜在九阳山巅，古碑突然浮现的那行残字——“补天真人，以碑证道”。
此刻他舌尖抵着上颚，将翻涌的情绪压成一汪静水：“回禀真人，弟子入山前常在山中采药，确实拾得一块残碑。”
他从储物袋取出那方青铜古碑，指尖刻意避开碑纹最深处，“纹理与寻常古物不同，但弟子才疏，尚未考证是否与传说有关。”
周玄突然冷笑一声：“一块破石头也值得拿到议事殿说？”但尾音却发虚——林渊注意到他捏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茶水在盏中晃出细碎的涟漪。
云鹤真人却没接周玄的话，目光落在古碑上时，眼底有星子般的光闪过：“补天遗迹多藏于灵气紊乱处，九阳山近年倒是有几处异动。”
他抬袖示意林渊落座，“你若有线索，不妨与诸位长老分享。” 林渊刚坐下，右侧便传来白芷极轻的咳声。
他心领神会，将话题引向半年前在鹰嘴崖发现的灵气逆流：“那处山涧的漩涡形状，倒与碑纹中的某个纹路有三分相似......”
“够了。”周玄猛地拍案，茶盏“咔”地裂开条缝，“说来说去都是些没影的事。”
他从袖中取出枚青玉简，“我倒听说林师弟擅推演之术，不如现场演示一番？”
玉简递过来时带着冷意。
林渊接过的瞬间，古碑在腰间猛地一震——那种熟悉的牵引感涌上来，像是碑纹里藏着无数条丝线，正透过他的血肉往玉简里钻。
“这是上月从苍梧秘境带回的残阵。”周玄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案几，“我等研究半月不得其法，林师弟若是能解......”
“周师兄这是考校晚辈？”白芷突然轻笑，“倒像当年丹殿考炼丹童子时的阵仗。”
林渊没接话。
他闭目时，眼前浮现出古碑展开的推演台——无数金色符文如游鱼般在虚空中穿梭，原本模糊的阵图在碑纹映照下逐渐清晰。
三重灵力节点，没错，第一层是木属性，第二层掺了点阴火，第三层......
“此阵以三重灵力节点交错而成。”林渊睁眼时，眼底还残留着推演台的金光，“要解它，需先逆其脉络。”
他拾起案头的朱笔，在空白玉板上画出道扭曲的符文，“这里，木属性节点要引到阴火位，再顺其流......”
“住口！”周玄突然暴起，玉板“啪”地被他拍碎。
但林渊画的那道符文却悬在碎玉间，泛着淡金色的光——正是众人半月来苦寻的破解关键。
殿中落针可闻。
白芷用丹炉掩着嘴，眼尾弯成月牙；几位执法堂长老交头接耳，连云鹤真人都放下了玉尘尾。
“周长老这是被说中了？”左首的刑堂长老突然开口，“我记得苍梧秘境的阵图是你亲自带队取的，若真解了......”
“时辰不早。”云鹤真人抬手打断，“散会。” 林渊收拾储物袋时，白芷的袖角轻轻扫过他手背。
等众人鱼贯而出，她才压低声音：“云鹤真人对你，可比表面上在意得多。”
她塞来个绣着丹火纹的锦囊，“这是丹殿新得的《丹道通玄录》，关于结丹瓶颈的解法......”
“白师姐。”林渊捏着锦囊，能摸到里面玉简的棱角，“为何帮我？”
白芷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发间的丹玉坠子晃出暖光：“因为周玄的短刃上，淬的是‘蚀骨散’。”
她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你该明白，被关注的从来不是推演术，而是......” 话音未落，她已融入暮色里。
林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低头看掌心的锦囊。
夜风卷着松涛灌进殿门，他腰间的古碑突然发烫，烫得他指尖发颤——碑纹深处，似乎有更古老的纹路正在苏醒。
“看来，”林渊对着空荡的议事殿低语，“我已被真正纳入他们的视线了。” 他走出殿门时，月亮刚爬上九阳山巅。
月光漫过青石板，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守山弟子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夜鸦。
林渊摸了摸锦囊，又摸了摸腰间的古碑，转身往自己的洞府走去。
洞府的灯盏还亮着，透过窗纸漏出昏黄的光。
他推开门的瞬间，案几上的《丹道通玄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等他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