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亮的。
这让苏晚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谬。
昨晚那样的地狱降临之后，太阳竟然还敢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升起来。
她几乎是一夜没合眼，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像一截被抽掉了魂的木头，坐到了天光大亮。
院子里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翻动书页的声音。
苏晚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强撑着酸软的身体，挪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
叶孤城就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头发用木簪束着，手里捧着一卷书，晨光温柔地淌过他的肩头，侧脸的轮廓清俊而疏离。
他变回去了。
变回了那个清冷孤傲，仿佛不染一丝尘埃的教书先生。
昨晚那个浑身血气，眼神能将人凌迟的阎罗，就像一场被太阳晒干了的噩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苏晚晚知道，那不是梦。
她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下巴上还留着被他手指掐过的，不属于活人的冰冷触感。
他越是这样若无其事，苏晚晚就越是毛骨悚然。
一个能把两副面孔切换得如此天衣无缝的男人，他的心，该是何等的坚硬与可怕。
水缸空了。
她必须出去打水。这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被赋予的明确的工作。
她抱着木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院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村里的小路上已经有了早起的人。
几个正蹲在门口闲聊的妇人，看到她，原本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她们互相推搡了一下，然后站起身，对着苏晚晚，竟然有些拘谨地，露出了讨好的笑。
“是叶家娘子啊…这么早就出来打水了。”
“叶先生真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勤快的媳妇。”
苏晚晚的脑子嗡嗡作响。
她想扯出一个笑，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她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低着头，快步从她们身边走过。
那些目光，混杂着羡慕、嫉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像无数根细小的芒刺，扎在她的后背上。
叶家娘子。
多风光的称呼。
她们羡慕她嫁给了村里最神秘，最英俊的读书人，脱离了苦海。
可谁能想到，她不过是从一个疯狗的嘴边，逃进了恶狼的巢穴。一个外表华丽内里却白骨累累的囚笼。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她几欲作呕。
她跌跌撞撞地打完水，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回了那个小院，反手关上了院门。
“砰”的一声闷响。
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院子里，叶孤城抬起了眼皮，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苏晚晚的呼吸一窒。
她抱着木盆，僵在原地，像个被老师抓包的坏学生。
他没说话，只是视线在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垂下眼眸，继续看他的书。
那种被审视，被玩弄的感觉，又一次扼住了她的咽喉。
苏晚晚逃回了自己的小屋，把门死死抵住。
她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就将她淹没。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逃？昨晚那个念头还在脑子里叫嚣。可她能逃到哪里去？这个男人能像鬼影一样飞檐走壁，她两条腿能跑得过他？
不逃，就留在这里，等着他哪天玩腻了，像处理一只猫狗一样，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自己？
她的未来，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就在她被这股巨大的精神压力逼得快要崩溃的时候。
一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直接出现在她脑髓深处的声音，炸开了。
【检测到宿主求生欲望达到阈值。】
【检测到宿主行为符合“恶女”标准：心机深沉、欺骗感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恶女改造bUG系统正式激活！】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表情一片空白。
谁？
谁在说话？
她惊恐地环顾四周，这间小屋里除了她自己，空无一人。
那声音却再一次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质感，清晰无比。
【本系统旨在将走上歧途的恶女，改造为符合社会期望的贤妻良母，重塑三观，再造人生。】
苏晚晚彻底懵了。
她愣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这句话里的信息。
系统？
穿越必备金手指？
可…可后面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恶女？
她？苏晚晚？一个为了活命连节操都不要了的社畜咸鱼，被判定成了…恶女？
她简直想笑出声。
“我…我怎么就恶女了？”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在跟一个疯子理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判定依据一：为逃避村霸逼婚，主动设计，引诱目标人物叶孤城，利用其同情心达成婚姻目的，属于“欺骗感情”。】
【判定依据二：在新婚之夜，面对目标人物的质问，谎话连篇，演技精湛，毫无悔改之意，属于“心机深沉”。】
【判定依据三：以上所有行为，皆为保全自身性命，不惜将无辜之人拖入浑水，属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综上所述，“恶女”判定无误。】
苏晚晚张大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系统…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她可不就是骗婚，外加满嘴谎话，还把叶孤城这个大麻烦给拖下了水吗？虽然她当时不知道他是个大麻烦…
一股荒谬的狂喜，混杂着死里逃生的后怕，在她胸腔里横冲直撞。
不管了！
恶女就恶女吧！有系统总比没有强！
“那…那你能帮我离开这里吗？帮我逃走？”她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
系统沉默了片刻。
【本系统为“恶女改造系统”，核心宗旨为帮助宿主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逃离夫家，与系统核心逻辑相悖，请求驳回。】
苏晚晚心里刚燃起的那点火苗，“噗”的一声，被浇灭了。
【现发布第一个新手任务。】
冰冷的声音不理会她的崩溃，自顾自地继续。
【任务名称：贤妻的职责。】
【任务内容：为你的夫君，亲手准备一顿包含三菜一汤的可口饭菜，并得到他“好吃”的口头评价。】
【任务奖励：新手大礼包一份。】
【任务时限：今天日落之前。】
苏晚晚看着这任务内容，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做饭？
三菜一汤？
还要得到他“好吃”的评价？
她想起了前两天差点点了厨房的壮举，和那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这哪里是新手任务，这分明是地狱级任务！
“那个…这个任务…能不做吗？”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声地问。
【任务为强制执行。】
系统的声音依旧冰冷。
【提醒宿主，任务失败，将有惩罚。】
“什么惩罚？”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失败惩罚：随机抽取，本次惩罚为…】
系统顿了一下，似乎在检索。
下一秒，苏晚晚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张放大的，充满横肉和秽欲的脸。
是王大虎。
他正咧着一口黄牙，朝她扑过来，嘴里还喊着：“小娘子，你跑不掉了，乖乖跟俺回家当婆娘吧…”
那画面无比真实，那股恶臭仿佛都透过了屏幕，钻进了她的鼻腔。
苏晚晚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浑身一软，差点又瘫下去。
【失败惩罚内容：沉浸式体验“王大虎的热情”一次，时长半个时辰。】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她的死刑。
如果完不成任务，她就要被困在那个噩梦里，整整一个小时。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苏晚晚的脸色惨白如纸，她扶着墙，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向了厨房。
厨房里，还是那副凄凉的景象。
米缸见了底，只剩薄薄一层。菜篮里，躺着几个长了芽的土豆，和两颗蔫头耷脑的青菜。
这就是她全部的食材。
用这些东西，做出一顿让那个活阎王都点头说“好吃”的三菜一汤？
苏晚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一闭上眼，王大虎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就在她眼前晃动。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行。
绝对不行。
她宁可把厨房再炸一次，也绝不能去体验那个所谓的“热情”！
新手大礼包…
对，还有奖励！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必须完成任务，拿到那个礼包！
苏晚晚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孤零零躺在角落里的，长了芽的土豆上。
那不是一个土豆。
那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