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办户口的女警同志看了眼两人。
“结婚证。”
周黎晓愣了下,忙解释:
“不是结婚,我有工作接收证明!”
女警同志倒也没再追问,接过她手里的户口页和证明查看起来。
因为有军区的章,镇派出所也很配合,事情办的别提多顺利。
出来后,周黎晓看着手里的《户口迁移证》,心底升起一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南岭的冲动。
“等回到南岭,办了迁入,我就跟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关系了。”
就算高考报名,也不需要再受户籍约束的麻烦。
她嘴角翘起来,感受到摆脱陈旧过去,即将奔向自由的快乐感。
贺骏山伸手拿过证明,仔细叠好,连带她的户口页一起塞进自己皮夹克的内兜里。
“我替你保管,晚点儿再高兴。别忘了,还得抓紧时间去镇政府。”
周黎晓放下手,也没多想,点点头笑盈盈道:
“嗯!那快走吧。”
*
一个小时后,镇政府镇长办公室里。
“来,团长同志,周同志,喝水。”
镇长姓吴,五十岁上下,头发稀疏,戴一副银丝框眼镜,穿藏蓝色中山装,胸前还有模有样的别着党章,很斯文气派的样子。
吴镇长身边站着的,是下沟村村长孙庆。
孙庆个子不高,肚子溜圆一脸福相,头发也茂密,笑起来像弥勒佛。他这两天正在镇上开会,所以贺骏山到下沟村后还没见过村长。
“团长同志,你看我这忙着开会,也不知道你到我们村了。”孙庆摸着大肚子笑眯眯的说客套话,“这等回去啊,我可得好好招待您,弥补一下!”
又笑哈哈看了眼镇长,说,“都知道我老孙,最好客,欢迎所有好同志们都到下沟村来做客!吃住我安排!”
贺骏山坐姿端正,双手随意耷在膝头,听言淡淡一笑。
“村长不用客气,张书记已经代你招待过我。”他看向吴镇长,“还是先说正事,我今天来,有件事想问问,还望镇长能如实相告。”
吴镇长一听,顿时摆正脸色,腰背也跟着坐直了。
“团长同志,您问,我完全配合工作!一五一十,有什么说什么!”
贺骏山点头,看了眼孙庆,意思不言而喻。
孙庆见状,极有眼色的笑了笑,“那行,团长您跟镇长聊着,我啊,去找林主任还有点儿事问。晚点儿我再过来,啊!”
他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瞥了眼周黎晓,见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点儿要避嫌的意思都没有。
再看贺骏山,也没意见。
孙庆咂了咂嘴,带上门出去了。
门关上。
等了几秒,贺骏山看向吴镇长,开门见山:
“相信镇长看出来了,我是为周同志的事来。她要去南岭,涉及到一些政审需要,现在得查一查她的身世来历,亲生父母的背景和成分。”
吴镇长听完一愣,略显茫然的看了眼周黎晓。
“身世来历?她不就是...下沟村的人?”
“镇长,我是周家养女,结婚的时候,就已经跟周家写了断亲书,孙村长和张书记都清楚这事。”周黎晓解释。
吴镇长了悟点头,又说,“那这事儿,你们该去问孙庆啊,红岩镇下头这么些村子,很多人我也对不上号儿。”
周黎晓看向贺骏山。
贺骏山想了想,从皮夹克内兜里掏出户口页,递给吴镇长。
“这是她的户口页,我跟你说说她的情况......”
费了一番口舌。
提到十五六年前,镇长带着人到下沟村周家去,买童养媳那事儿,吴镇长的眼神总算渐渐清明起来。
“哦~!对对,是有这么回事!”
他把户口页递还给贺骏山,又看向周黎晓,仔细打量了一番,迟疑着问:
“你是,周屠夫的,大女儿?”
周黎晓点点头,“对!我跟万秋婵同岁,隐约能想起来那天家里来了人。”
吴镇长若有所思点点头,似乎想到什么,皱着眉琢磨半天,也没开口。
贺骏山看出来他神色有异,“镇长,不管你有什么顾虑,请一定如实相告。”
许是迫于他团长身份带来的压力,吴镇长沉凝片刻,抬眸,迟疑地开口:
“实话说,这事儿我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么多年,整个镇上也就发生这么一回这种事。”
“当年,首都那位同志来接人,准确的说出了村子名和人名,我亲自领着去的。”
“什么卖童养媳,那都是村民们以讹传讹的闲话,不能信!那位同志,是来接自己外甥女的。”
“外甥女?”周黎晓背脊不自觉绷直,目光紧紧盯着他。
和她不一样,贺骏山着重听到的是‘首都’两个字。
他眸光微深,看了眼周黎晓,并没有插声。
吴镇长点点头:“那时候风头紧啊,上面好些人被举报,被迫下放到咱们这些偏远山村来进行改造。他们一家,得罪了人,分别被下放到不同的地方。”
“好在没几年,平反了,那家人得以回到首都重新开始。那位科研员同志,才到这里来接他妹妹的孩子。”
贺骏山追问:“那他妹妹呢?”
吴镇长叹了口气,“没了。”
死了?
还没确认什么,周黎晓的心就跟着揪紧。
“怎么没的?”贺骏山问。
“这就说来话长了.......”
吴镇长斟酌一番,组织好了话,才开口娓娓道来:
“那时候,下放条件艰苦啊,千金小姐吃不了苦,为了不被人欺负,就仓促把自己嫁给了村子里的光棍汉,图个依靠。”
吴镇长说起来,还叹气:
“那光棍叫万肇,万家村里头出了名的凶悍,没人敢惹。倒是干活儿一把手,一个人养两个人不在话下,有他养着,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结婚后不久,很快就有了孩子。”
“谁知道万肇为了多挣点钱,跑到黑市作投机倒把的买卖,有一次差点儿被抓,逃跑的时候跳下山坳,失踪了!”
“他小媳妇儿大着肚子,没了依仗,又被村里人欺负。”
“等万肇拖着一条断腿跑回来,他媳妇儿抱着早产的娃被撵到牛棚里,家被人烧了,人也受到惊吓,神智变得不正常。”
“太过分了!”周黎晓纤细拳头攥紧,情绪上头忍不住骂了句,“怎么能这么对一个孕妇?”
吴镇长苦笑,“那时候,成分不好,下放到村子里头来改造的,情况都差不多。”
贺骏山眼神安抚周黎晓,又追问:
“镇长接着说,万肇跟他妻子的事。”
万肇瘸了腿,他妻子因为受到欺辱和惊吓导致神智不正常。这两点跟周黎晓从张书记夫妻那儿偷听来的‘瘸子和疯子’吻合。
方向没错。
他有预感,如果当年的事,的确是周大刀和他岳丈家偷梁换柱。那万肇夫妻俩,应该就是周黎晓的亲生父母。
首都科研员同志,当年该接走的,应该是周黎晓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