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把手机放回口袋,水杯搁在桌角。他重新打开企业信用系统,光标停在那家注册于老城区西巷的公司名称上。屏幕右下角的日志提示仍悬着未清除,伪装Ip的端口特征与昨夜楼顶信号一致。他没再点开“暗流追踪”文件夹,而是新建了一个文档,命名为“xx科技案·初查记录”。
五分钟后,他拨通老陈电话:“准备一下,今天去一趟西巷工业楼。”
老陈来得很快,背着工具包,进门先看了眼墙上的时间线图谱。“这次是真要进去?”
“得看看。”林远起身拿外套,“签到表残片上有时间戳,如果能确认那天确实召开了内部会议,而股东声称未收到通知,程序漏洞就能坐实。”
“可厂区现在归拆迁办管,保安不会轻易放人。”
“我们不说是律师。”林远从抽屉取出两张临时出入证,“用物业检修名义登记,你走后楼,我从前门进,碰头时间定在十点十七分。”
两人分头出发。林远在公交站等了十二分钟,车来时刚好九点四十五。他下车后绕到工业楼正门,出示证件,称受委托核查老旧线路安全。值班保安翻了登记本,抬头打量他:“就你一个人?”
“同事从后面进来,电工。”
保安点头放行。林远穿过空荡的大厅,水泥地面上散着几片碎玻璃,墙皮剥落处露出红砖。走廊尽头有间办公室门虚掩着,他推了推,没推开。隔壁房间堆满废弃桌椅,角落里一台打印机外壳发黄,电源线垂在地上。
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蹲下检查地面磨损痕迹。靠窗位置有一排深色印记,像是长期摆放设备留下的。正要起身,听见外面脚步声逼近。
“里面的人!”保安在外面喊,“别乱动!”
林远立刻掏出工作证举过门框:“刚做完线路检测,这就出来。”
对方看了一眼,语气缓了些:“非工作人员不准逗留,明白吗?”
“明白。”
他在大厅等了七分钟,老陈才从侧门进来,工具包沉了些。两人走出厂区,在街角便利店买了两瓶水。老陈拧开盖子,低声说:“后楼档案室锁被撬过,但还有半抽屉东西没清走。我在一堆废纸里找到了这个。”
他从包里抽出一张对折的A4纸。林远展开,是一份会议纪要的复印件,页脚印着“xx科技内部董事会议”,日期正是收购前三日。内容残缺,只能看清一段话:“……评估机构由第三方指定,现场勘查时间为上午十点至十一点,全体股东应确保到场。”
“这不是正式通知。”林远指着末尾,“没有送达回执,也没有签收栏。”
“但我看见会议室门口贴过告示。”老陈喝了一口水,“墙上胶痕很新,底下还留了半个‘会’字。”
林远把纸折好收进文件袋。回到律所已是中午。周正言在财务室门口拦住他们:“外面跑了一圈,查到什么?”
“一些线索。”林远递上复印件,“证明他们开过会,但无法确认是否依法通知所有股东。”
周正言扫了一眼,眉头皱起:“这种材料上不了法庭。”
“目前只是重建流程。”林远走进办公室,打开笔记本,“对方在收购前四十八小时变更法人,紧接着更换财务负责人,审计报告拖了两个多月才出。这些节点连起来看,不是巧合。”
“你想怎么查下去?”
“先找人。”林远调出员工离职名单,“原财务主管交接前夜曾独自返回公司,保洁员亲眼看见的。如果她带走了资料,可能是突破口。”
“人家肯说吗?”老陈坐在桌沿,“这种事,谁都不想沾。”
“所以不能以律所名义接触。”林远合上电脑,“我用个人身份约见,只谈工作交接经验,不提案件。”
周正言沉默片刻:“账户还能撑三周。如果这期间拿不出实质性进展,其他案子得优先排期。”
“给我两周。”林远说,“如果第十天还没进展,自动终止调查。”
周正言没再说话,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小心别踩雷。”
下午三点,林远联系上一名前行政主管。对方犹豫很久,同意晚上六点在社区公园见面。地点选在儿童游乐区旁的长椅,背靠滑梯,视线开阔。林远提前半小时到,坐在阴影里,外套搭在手臂上。
六点零七分,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走来,左右看了看,坐下。
“你说想了解公司交接流程?”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在做企业管理研究。”林远递上一杯热饮,“特别是突发股权变动下的内部应对。”
男人接过杯子,手有些抖。“那段时间很乱。新法人来得突然,很多文件都没交接清楚。财务主管那天晚上回来,是因为发现一份原始账目被抽走了。”
“她带走什么了吗?”
“不清楚。但她临走前提到一句——‘至少得留下底稿’。”
林远记下这句话。又问了几句日常运作细节,没再深挖。分别时,对方突然回头:“你们是不是在查恒正所?”
“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来的律师,戴银边眼镜,是他们的人。”
林远回到家已是晚上八点。他把录音笔插上电脑,导出音频,反复听了三遍。那句“原始账目被抽走”反复播放,背景音里有远处汽车驶过的声响。
第二天上午,他召集老陈和周正言在小会议室碰面。墙上贴着新画的时间线图,从法人变更开始,标注了七个异常节点。
“目前能确定的是,对方利用章程漏洞绕过股东表决,指定关联评估机构压低估值。”林远指着其中一处,“而所谓‘送达通知’,很可能只是系统后台生成一条记录,实际没人收到。”
老陈指着另一段:“和我当年一样。他们说我拒不整改,可从头到尾没人上门看过一眼。”
“区别在于,现在这套流程更隐蔽。”林远翻开打印件,“每一步都有‘依据’,只是依据本身被提前设计好了。”
周正言盯着图表看了许久:“你要查原始账目?”
“必须找到。”林远说,“只要有一份未被篡改的数据,就能推翻整个评估基础。”
“可人家不会留给你。”
“所以我打算启用备用线路。”林远打开抽屉,拿出一支微型录音笔,“明天我会再约一名前出纳,假装咨询税务申报问题。如果她愿意谈,至少能知道账目流向。”
周正言没反对。临走时只说了一句:“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们授意的。”
会议结束,老陈留下帮忙整理材料。他把签到表残片和会议纪要并排放好,忽然说:“这字迹,像不像那个评估公司的?”
林远凑近看。两份文件上的打印字体略有差异,但页眉格式完全一致:相同的边距、相同的标题字号、相同的页码位置。
“不是同一家公司做的模板。”他说,“是同一套文档系统导出的。”
他立刻调出之前收集的其他被收购企业的公开材料。对比三份文件,发现格式参数惊人相似。更关键的是,每份文件生成时间都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且连续三天内完成。
“批量制作的。”老陈低声说。
林远打开新表格,列出五家曾遭类似操作的企业名称。刚填完第一行,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匿名邮箱的新邮件。标题只有四个字:“别信张某。”
正文空白,附件是一个加密压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