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天站在医馆后巷的雪地里,风已经小了,脚下的积雪被踩实,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清漪跟在他身后半步,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离火令贴着皮肤,玉质温润。他没回头,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雪水,凉得刺骨。
他推开侧门,直接上了二楼密室。木门合上,屋内只点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落在桌角那面破妄镜上。镜子边缘刻着七曜纹路,镜面漆黑如墨。他伸手按在镜背,一缕鸿蒙元气渗入,镜面顿时泛起涟漪,浮现出一片灰白云图。
“玄冰洲。”他低声道。
云图迅速拉近,极北之地一片冰原浮现,气象数据在边缘滚动:地磁偏移、电离层扰动、雷暴频次。楚凌天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清漪没说话,走过去把一杯热茶放在桌边,杯底碰着木面,声音很轻。
他调出声波记录。
子时三刻,雷暴如期爆发。可就在闪电撕裂云层的瞬间,声谱图上跳出一段异常波形——低频、绵长、带轻微震颤,像某种生物的鸣叫。他把这段音频单独提取,放慢三倍。
嗡——
一声低沉的长音在密室里回荡。
他右肩的胎记猛地一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几乎是同时,破妄镜里的波形图上,那道声波峰值微微扭曲,竟与胎记的脉动频率完全重合。
清漪看了他一眼。
“龙吟。”她说。
楚凌天没应,手指在镜面上滑动,调出过去三十天的数据。每一天,子时雷暴,声波出现,持续时间从最初的七秒,到昨天的四十三秒。地磁波动也在同步攀升,曲线走势与天火鼎底地图上的阵纹走向一致。
这不是自然现象。
是阵法在苏醒。
他闭眼,三息。
再睁眼时,眼里没多余情绪,只有决断。
他转身下楼,脚步沉稳。清漪跟上去,走到门口时被他拦住。
“你在这等。”他说。
“我不用等。”她站定,声音不高,“你要去查证,我就跟着。你信天象,我也信。你信命轨,我更信。”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说话,推门出去。
墨尘子的红泥药炉摆在医馆天台角落,炉盖半开,余温未散。老头盘腿坐着,赤发披在肩上,手里捏着三支暗红色的香,香头燃着一点幽蓝火苗。他抬头看了看楚凌天,没问来意,把香插进炉沿的三个小孔里。
“你要听真话?”他问。
“要。”
“那就别怪我说得狠。”
楚凌天点头。
墨尘子闭眼,赤瞳在眼皮下微微颤动,手指掐动,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半晌,他睁开眼,嗓音沙哑:“紫微偏出三度,天市垣有血光。蛇姬动了,血煞子也离了仙界。鬼灵教圣女的残魂,昨夜渡过冥河,正往北走。”
他顿了顿,盯着楚凌天:“它们不是去抢东西。是去等你。”
楚凌天站在原地,没动。
“龙门要开了。”墨尘子缓缓道,“不是你去开,是你一动,它就开。你不去,它也会开,但到时候出来的,就不是门,是坟。”
他抬手指向北方:“玄冰洲的地脉阴眼,已经吸了九百九十九个生魂。差最后一个——纯血楚家之人。你要是不去,它们会找替身,用邪法逼出龙血共鸣。那一夜,整个修真界的入口都会被污染,万蛊之王一出,三洲动荡。”
楚凌天低头,右手缓缓握紧。
源珠在识海里转了一圈,天火鼎静静悬浮,鼎底地图上的龙影比昨日更清晰,几乎要浮出鼎面。
“所以,”墨尘子站起身,拍了拍药炉,“不是你该不该去的问题。是你不去,别人也得去。但别人去,就是送死。你去,至少还能杀几个垫背的。”
楚凌天抬头,看着北方天际。
雪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一角灰白的天。
他没再问,转身就走。
清漪已经在楼下等他。她换了身厚衣,外罩一件深灰斗篷,腰间挂着个小布包,里面是药和干粮。离火令贴在心口,玉色微亮。
“你确定要跟?”楚凌天问。
“我确定。”她说。
“路上可能没回头的机会。”
“我知道。”
“你不怕?”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下:“怕。但我更怕你一个人去。”
楚凌天沉默片刻,从源珠空间取出一枚符纸,贴在她斗篷内侧。符纸无声融化,渗入布料,形成一道隐晦的金纹。
“鸿蒙护心符。”他说,“能挡一次致命伤。别让我白贴。”
清漪点头。
他最后看了眼凌天堂的牌匾。牌匾上的字是福伯当年亲手写的,笔力沉稳,如今被雪盖了一层,显得有些模糊。他没多看,转身,迈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街。
天还没亮,街道空荡,路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雪地上,肩并着肩,像两条并行的线。
走到路口,楚凌天停下。
“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说。
清漪没答,往前半步,与他并肩。
他没再说话,抬手一挥,源珠空间打开,天火鼎收入其中。破妄镜、符纸、丹药,全都收好。黑铁匕首在刀鞘里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们继续走。
北方天际,云层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道微弱的光透下来。就在这瞬间,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鸣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出,又像从极远的冰原尽头飘来。
龙吟。
声音不长,却让楚凌天脚步一顿。
他抬头,盯着那道裂开的云。
清漪也听见了。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袖中,指尖轻轻按在离火令上。玉符温热,心脉安稳。
楚凌天迈步,速度没变,但每一步都更沉。
他们穿过城市边缘,走上通往北境的公路。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车门开着。林虎靠在车旁,手里拎着个保温箱。
“老板。”他喊了一声。
楚凌天点头。
林虎把保温箱递过来:“高能营养剂,抗寒药剂,还有三套加热内衬。影楼最后的情报网已经接入卫星系统,随时能调取气象数据。”
“辛苦。”
“您别死就行。”林虎咧了下嘴,把车钥匙扔过去。
楚凌天接过,拉开车门。清漪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他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
车灯亮起,照出前方雪路。
林虎站在原地,没走。
楚凌天摇下车窗。
“还有事?”
“老板。”林虎声音低了些,“李奶奶昨天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吃饭。”
楚凌天手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发白。
“等我回来。”他说。
车缓缓启动,驶上雪路。
后视镜里,林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风雪吞没。
车内很静,只有引擎的低鸣。
清漪看着窗外,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什么?”
“龙吟。”她转头,“为什么三十年前不响,三十年后响?为什么你一觉醒,它就动?”
楚凌天盯着前方雪路,没立刻答。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不是它选了我。是我回来了。”
清漪没再问。
车继续向前。
北方天际,那道裂开的云缝中,又传来一声龙吟。
短促,清晰,像一声召唤。
楚凌天踩下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