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废墟的裂缝里钻进来,带着沙粒刮过石台边缘。楚凌天没动,目光落在跪伏于地的男人身上。
那俘虏被缚灵网缠得严实,双手压在背后,脖颈处的皮肤微微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缓缓爬行。他嘴唇干裂,呼吸断断续续,眼神时而涣散,时而骤然聚焦,仿佛被什么力量反复拉扯。
楚凌天抬起右手,龙气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凝成一道细线,轻轻点向对方眉心。
“清醒一点。”他说,“我知道你能听见。”
俘虏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张嘴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地即冒白烟,腥臭中夹着一丝铁锈般的苦味。
“你撑不了多久。”楚凌天收回手,“幽冥咒正在吃你的神魂。我说放你一条生路,但前提是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俘虏喘了几口气,眼珠转动,艰难开口:“……不是全死了……当年……只有你是弃子……他们三个……被带走了……”
楚凌天瞳孔微缩。
“谁?”
“楚家嫡系……真正的血脉……没死绝……你是后来补进族谱的……为了引他们出来……”
话音未落,他脖颈上的青筋突然暴起,皮肤鼓起一块,似有活物在窜动。他整个人剧烈抽搐,口中喷出更多黑血,混着碎肉砸在地上。
楚凌天冷哼一声,指尖再次点出,这一回龙气直接灌入对方百会穴。识海中鸿蒙源珠轻轻一震,一股无形之力扫过,将侵入神魂的咒丝尽数绞断。
俘虏身子一软,额头冷汗直冒,眼神终于稳定了些。
“东南方向……南洋群岛……第七据点……地下三层……关着一个男人……”他声音沙哑,“他右肩……有胎记……和你的一样……”
楚凌天沉默片刻,低头看向自己右肩。衣料遮盖下,那块龙形印记正隐隐发热。
“画出来。”他递过一块碎石片。
俘虏颤抖着手接过,在地上划出一个人形轮廓,然后重点描摹右肩位置——一道扭曲如盘龙首的印记,线条粗粝却清晰可辨。那形状、大小、纹路走向,与楚凌天肩上的胎记分毫不差。
“他是谁?”楚凌天问。
“不知道……但二叔提过一次……说‘零号’和‘三号’必须归位……才能完成闭环……你是起点……他是延续……”
“二叔是谁?”
“执事长老……负责看守血脉实验体……他管你们叫‘容器’……”
楚凌天眼神渐冷。
“实验体?”
“用龙血培育的躯壳……每隔二十年选一批……测试纯度……最强的那个留下……其他的……处理掉……”
他顿了顿,嘴角又渗出血来,声音越来越弱:“你说你是楚家遗孤……可真正的嫡系……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转移了……你只是替代品……是诱饵……等他们回来认主……你就该消失了……”
楚凌天没说话,手指轻轻摩挲战甲残片的边缘。
原来如此。
难怪当年楚家一夜覆灭,族谱焚毁,所有嫡系名单消失无踪。外界传言他侥幸逃生,实则根本没人相信他还活着。可若真相是——那些本该死去的人根本没死,而是被秘密转移,那这场屠杀,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掩护。
让他这个“最纯血脉”顶替身份,背负仇恨,一路崛起,成为棋局中最锋利的一枚棋子。
而真正的继承者,一直藏在暗处。
“除了南洋那个,还有两个?”楚凌天问。
“一个在北境冰窟……另一个……听说已经死了……死在试炼阵里……编号‘一’……”
“编号?”
“按觉醒顺序排的……你是‘二’……南洋那个是‘三’……最早的那个是‘零’……”
楚凌天眼神一沉。
所以,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唯一。
而是第三个被唤醒的“容器”。
前面两个,一个死于试炼,一个至今囚禁。而他,因为某种原因被放出,流落凡尘,成了赘婿,受尽屈辱,直到觉醒前世记忆,踏上复仇之路。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盯着地上那幅简陋画像,久久不语。
俘虏的气息越来越弱,身体开始发抖,皮肤下黑线游走的速度加快。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楚凌天低声问。
“因为我快死了……”俘虏苦笑,“而且……你也快被清算了……他们不会让你走到最后……一旦‘三号’苏醒……你的价值就没了……他们会启动清除程序……就像当年对‘一’那样……”
楚凌天眯起眼。
“怎么清除?”
“龙击炮只是表象……真正杀你的……是血脉反噬……你的龙气……源自同一池龙血泉……他们只要切断源头……或者注入污染血清……你的经脉就会自燃……连鸿蒙源珠都挡不住……”
楚凌天右手微微一紧。
难怪最近修炼时,偶尔会感到经脉深处传来灼痛。他以为是突破瓶颈的正常反应,现在看来,或许是某种预警。
这具身体,这股力量,从来就不完全属于他。
它是被设计出来的,也是可以被终止的。
“最后一个问。”楚凌天俯身靠近,“谁下令转移嫡系的?”
俘虏嘴唇翕动,刚要开口,脖颈猛然炸开一道裂口,黑血喷涌而出。他瞪大双眼,手指在地上抓出几道深痕,整个人剧烈痉挛,最终瘫倒在地,再不动弹。
楚凌天站起身,伸手探了探鼻息。
死了。
幽冥咒彻底爆发,连灵魂都被腐蚀干净。
他低头看着那具尸体,又看向地上的画像。风从缺口吹进来,卷起灰尘,盖住了那块胎记的痕迹。
但他记得。
清清楚楚。
右肩,龙首朝内,尾部缠绕锁骨,与他肩上那块,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
是复制。
这意味着,那个人不仅活着,而且被完整保留了血脉特征。甚至可能,比他更早觉醒,更早接受训练,只是被刻意封存,等待某个时机重启。
而他自己,一路拼杀,踩着无数敌人登顶,到头来,或许只是别人计划中的一环。
蝼蚁也配议龙?
可如果,连他这条“龙”,都是被人圈养的呢?
他转身走向石台,取出战甲残片贴在掌心。金属表面依旧冰冷,但内里似乎有某种频率在共振,像是在回应远方某处的存在。
南洋群岛,第七据点。
地下三层。
一个和他长着同样胎记的男人。
他没急着走。
也没有下令突袭。
而是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识海中,鸿蒙源珠缓缓旋转,将刚才俘虏记忆碎片中的信息逐一梳理。同时,他调动体内龙气,顺着经脉循环一周,仔细感知每一处细微阻滞。
果然,在膻中穴附近,有一丝极淡的异样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侵蚀过。若非他如今感知敏锐,几乎察觉不到。
这不是修炼留下的隐患。
是人为埋下的伏笔。
他睁开眼,眼神已恢复平静。
既然有人想让他当诱饵,那就让他们看看——
到底是猎物先被捕获,还是猎人先丢了命。
他站起身,将战甲残片收进怀中,最后看了一眼龙血泉的方向。
泉水依旧暗红,九阳草已被取走,只剩空荡石台。
但那条由残片浮现的路线图,仍在脑海中清晰可见。燃烧符号指向古城深处,而此刻,他的目标却转向了东南。
两条线,看似无关。
实则,或许同源。
他迈步走出废墟,脚步沉稳。
影阁的人已在外围待命,没人敢上前打扰。
他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岩壁前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枚通讯符。
“影九。”他低声说,“调我三年内的所有行动记录,重点标注每一次使用龙气后身体异常的时间点。另外,查南洋群岛第七据点的地形图、守卫轮换表、能源供给线路。”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别惊动任何人。我要他们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成一座死地。”
符令熄灭。
他抬头望向远处沙丘。
太阳即将西沉,余晖洒在古城残垣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握紧。
指节发出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