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陈默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渡口旁的杂货铺门口，几个拉货的糙汉子正围着闲聊，烟卷烧得滋滋响，唾沫星子横飞。穿黑布褂子的中年汉子往地上啐了口烟蒂，嗓门大得能盖过黄河的浪涛：“放着苏姑娘那么好的媳妇不管，跟着胡八一钻古墓发财，现在倒好，人姑娘出事了吧？我看《大明崇祯：向天再借三百年》这书名，就是给他自己写的——借三百年接着祸害好人！”
“可别这么说，”旁边一个戴旧毡帽的老头摆了摆手，手里的烟杆敲得石头当当响，“我听人说陈默不是去发财的，是为了给苏姑娘寻雮尘珠治病。这年头，肯为媳妇拼命的男人可不多见了。”
“拼命？我看是送命！”黑布褂子汉子梗着脖子反驳，“1969年这光景，山西古墓里的粽子比地里的蚂蚱还多，他要是真为了苏姑娘，就该守在四合院好好照顾她，哪能跑那么远？依我看，他就是自私，想借着寻珠的由头，躲开家里的琐事！”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周围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有人骂陈默没良心，有人替苏青禾不值，还有人说这里面肯定有隐情。而被众人热议的陈默，此刻正站在渡口的船家旁边，眉头拧成了疙瘩。
“船家，麻烦问一下，最快返京的船是哪一班？”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刚从芦苇荡的渡船上下来，满身的风尘和芦苇的湿气，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显然一夜没合眼。
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手里拿着旱烟袋，慢悠悠地抽着：“返京的船啊，得等明天早上了。这会儿水流急，夜里行船不安全。”
“不能再快了吗？”陈默追问，语气里的急切更浓了。他心里惦记着苏青禾，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小伙子，急也没用啊，”船家摇了摇头，“这黄河可不是闹着玩的，夜里暗礁多，风浪也大，除非你有急事，不然真不能开船。”
陈默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卖烧饼的老汉突然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烧饼：“小伙子，先垫垫肚子吧。看你这模样，怕是饿坏了。”
他接过烧饼，说了声谢谢，刚想咬一口，目光却被老汉用来包烧饼的旧报纸吸引了。那是一张几天前的《北京晚报》，边角已经泛黄，还沾着点油星子。但报纸社会版的一个角落，却印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南锣鼓巷四合院突发地陷，一女子坠入古井失踪》。
“嗡”的一声，陈默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他手里的烧饼“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烫的芝麻撒了一地。
南锣鼓巷四合院？女子坠入古井失踪？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颤抖着捡起那张旧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指腹甚至被报纸的边缘划破，渗出血丝都浑然不觉。
报纸上的配图，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四合院院门。朱红色的大门有些斑驳，门口围着一群穿着制服的救援人员，还有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而井口旁边，赫然挂着半幅撕裂的青衫布条——那布料的颜色、花纹，分明就是苏青禾清晨穿的那件斜襟褂子！
“青禾……”陈默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的眼前，瞬间浮现出苏青禾穿着那件青衫的模样，她站在四合院的枣树下，对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可现在，这半幅撕裂的布条，却像是一道催命符，击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腕间，那道早已消失的红痕，突然像是被火烧一样，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陈默猛地低头，只见藏在衣领里的鸳鸯佩，不知何时滑了出来。玉佩中心那行“半生换君安”的契丹文，竟然开始渗出血迹，鲜红的血迹顺着玉佩的纹路缓缓流淌，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回去！我要回去！”陈默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悔恨。他为什么要离开北京？为什么要把苏青禾一个人留在四合院？如果他没有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陈默，你怎么了？”胡八一和王凯旋、大金牙也走了过来，看到陈默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掉在地上的报纸，连忙捡起来看。
胡八一只扫了一眼标题和配图，脸色就瞬间变了。他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现金，还有几块随身带着的银元，塞进船家手里：“船家，这些钱都给你，我包下整条渡船，现在就开船返京！不管多少钱，我都给！”
船家看着手里厚厚的现金和银元，眼睛都直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小伙子，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王凯旋突然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县城的方向跑，“坐船太慢了！我去武装部借车，咱们开汽车回去，比坐船快多了！”
说完，他就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连背包都扔在了地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传来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显然是王凯旋找了辆摩托车，往县城赶去。
“这小子，还是这么冲动。”大金牙摇了摇头，但眼底却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焦急。
陈默站在原地，死死攥着那半幅青衫布条。布条上还残留着苏青禾身上特有的梅花香，只是现在，那香气已经被淡淡的血腥气掩盖，闻起来让人心里发堵。他能想象到，苏青禾坠入古井时，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陈默，你别太担心，”胡八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苏姑娘本事大，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就赶回去，一定能找到她。”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北方，那是北京的方向，是四合院的方向，是苏青禾失踪的方向。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来，和布条上的血迹混在一起。
没过多久，王凯旋就开着一辆军用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吉普车的车头还撞断了码头的栏杆，发出“咔嚓”一声巨响，但王凯旋根本顾不上这些，猛地踩下刹车，停在众人面前。
“快上车！”王凯旋推开车门，脸上满是汗水和尘土，“这是县武装部最好的车，最快能开一百二十码！咱们连夜赶路，明天一早就能到北京！”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上了车。胡八一坐在副驾驶，陈默和大金牙坐在后座。王凯旋一脚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了通往北京的土路。
夜色如墨，车灯照亮了前方崎岖的道路。吉普车在土路上疯狂颠簸，车里的人被晃得东倒西歪，可没人在乎这些。陈默紧紧靠着车窗，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大金牙从背包里掏出三枚铜钱，想要卜一卦，看看苏青禾的吉凶。可铜钱刚落地，就“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他不甘心，又拿出三枚铜钱，结果还是一样，落地就裂。
“别算了。”胡八一盯着前方的道路，声音低沉，“凶兆。但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放弃。”
大金牙叹了口气，收起了铜钱。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吉普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车过居庸关时，天色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就在这时，陈默胸前的鸳鸯佩，突然“砰”的一声炸裂开来。玉屑纷飞，溅得他满脸都是，有些锋利的玉屑甚至划破了他的脸颊，渗出血丝。
“青禾！”陈默大喊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只抓到了一手冰冷的玉屑。
就在玉屑纷飞的瞬间，陈默的眼前，突然浮现出最后一个幻象：
苏青禾站在四合院的古井边，青衫染血，头发凌乱。她手里拿着几片铜镜碎片，眼神坚定而决绝。她将铜镜碎片猛地刺入自己的心口，鲜血顺着井壁流淌下来，汇成了一道古老而神秘的封印符咒。井底传来龙怨凄厉的咆哮声，震得整个四合院都在颤抖。可苏青禾却回头笑了笑，对着虚空，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别来。”
幻象消失，陈默猛地回过神来，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他知道，苏青禾是为了封印龙怨，为了保护他，才选择了牺牲自己。
“青禾，你这个傻子……”陈默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吉普车一路狂奔，终于在深夜时分，冲进了南锣鼓巷。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街坊，可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四合院门口围满了人，拉起了警戒线。考古队的探照灯把院子照得亮如白昼，灯光刺眼，让人心里发慌。陈默推开车门，疯了一样冲进院子，直奔古井的方向。
“陈默！你可算回来了！”秦淮茹红着眼睛跑了过来，拦住了他。
陈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问道：“青禾呢？青禾怎么样了？”
“还在井里……”秦淮茹的眼泪掉了下来，“三天前的晚上，院子突然地陷，苏姑娘正好在井边，一下子就掉下去了。救援人员来了好多天，一直搜救，可井太深了，下面又复杂，根本找不到人……”
陈默一把推开秦淮茹，朝着井口跑去。只见井口周围站满了救援人员，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工具，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井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奶奶呢？”陈默突然想起了奶奶，连忙问道。
“在东厢房呢，”秦淮茹跟在他身后，“自从苏姑娘掉下去，奶奶就一直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就拿着苏姑娘留下的药方，一遍遍看。”
陈默心里一紧，转身朝着东厢房跑去。推开房门，就看到奶奶瘫坐在炕上，头发散乱，眼神空洞。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正是苏青禾留下的药方。陈默走过去，看清了药方上的字迹，每一味药材旁边，都用小字标注着“陈默”二字。
“当归，陈默；黄芪，陈默；枸杞，陈默……”奶奶喃喃自语，声音微弱，“青禾这孩子，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啊……”
陈默的眼泪再次掉了下来。他知道，苏青禾是怕他身体不好，特意为他开的药方，每一味药材，都凝聚着她的心血和爱意。
“她三天前就开始准备了，”秦淮茹递过来一个笔记本，红着眼眶说，“她说要是她不在了，这些方子能保你平安。她还说，你性子急，容易冲动，让你凡事多想想，别逞能。”
陈默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药方，还有一些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笺，上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抄着半阕词：“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信笺的边缘，还有被水渍晕开的痕迹，显然是写信人曾落泪。
陈默紧紧攥着信笺，仿佛能感受到苏青禾写信时的心情。她是多么的不舍，多么的无奈。
“陈默，你看这个。”王凯旋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香囊。
陈默接过香囊，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晒干的海棠花瓣。那是他离京那天，落在苏青禾发间的那些花瓣。她竟然把这些花瓣都收集起来，做成了香囊。
花瓣中间，还埋着一枚银戒指。戒指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内圈却刻着星月纹样，和辽代萨满祭袍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这是搬山女子的婚戒，”胡八一走了进来，拿起戒指看了看，声音低沉，“搬山派的女子，只会给自己认定的夫君做这样的戒指。她原本打算……等你回来，就和你成亲吧。”
“成亲……”陈默喃喃自语，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起了自己离京前，苏青禾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来，她是想和他说这件事。可他却因为急于寻珠，没能给她一个回应。
就在这时，井底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探照灯闪烁不定，井水像是煮沸了一样，疯狂翻滚起来，还冒出了阵阵黑烟。
“怎么回事？”救援人员大喊起来，连忙往后退。
陈默挣脱众人的阻拦，疯了一样扑到井边，朝着井下大喊：“青禾！青禾！”
在翻涌的水花中，他似乎看到了苏青禾苍白的脸，一闪而过。她的眼睛紧闭着，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
“青禾！”陈默嘶喊着，就要跳井，被旁边的五六个人死死拉住。
“陈默！你冷静点！”胡八一抱住他的腰，大喊道，“你现在跳下去，不仅救不了苏姑娘，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放开我！我要救她！我要救她！”陈默拼命挣扎着，声音嘶哑，眼泪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顺着脸颊滚落。
混乱中，他手里的那枚银戒指，不小心滚落井中。
“噗通”一声，戒指掉进了水里。
就在戒指触及水面的刹那，整个四合院的地面，突然浮现出巨大的金色星图。星图覆盖了整个院子，光芒万丈，把周围的一切都照得金灿灿的。
星图的正中央，那些鸳鸯佩的玉屑，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重新聚合起来，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图案。阴阳鱼缓缓旋转，井水随之平静下来，黑烟也渐渐散去。
“这、这是什么？”大金牙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震惊。
三大爷抱着他的算盘，颤声说道：“是封印……这是上古的封印之术。苏姑娘她……她把自己献祭了，化作了封印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井底，镇压着龙怨……”
“献祭？”陈默猛地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跌坐在井台边，掌心被那些重新聚合的玉屑割出血痕，鲜血滴在太极图上，竟让阴阳鱼停顿了一瞬。
透过那瞬间的缝隙，他仿佛听到了苏青禾最后的叹息，轻柔而坚定，只有两个字：
“值得。”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他趴在井台上，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悲痛欲绝，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朝阳刺破云层，照在四合院里。金色的阳光洒在太极图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救援人员看着平静的井水，还有地面上神秘的星图，最终摇了摇头，宣布放弃搜救。
“唉，没办法了，这井下面太邪乎了，根本进不去人。”
“是啊，看来这姑娘是真的没希望了。”
救援人员陆续散去，街坊邻居也渐渐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陈默、胡八一、王凯旋、大金牙，还有瘫坐在炕上的奶奶。
陈默还趴在井台边，望着井口，眼神空洞。他的腕间，渐渐浮现出一道新的红痕——这次不是丝线，而是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缠绕着，隐隐作痛。
胡八一走到他身边，将一把枪放在石桌上，声音低沉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陈默缓缓抬起头，抹去嘴角的血迹。他的眼底，原本的绝望和悔恨，渐渐被一股浓烈的怒火和坚定的信念取代。那怒火，是对龙怨的，是对命运的；那信念，是一定要把苏青禾救回来的决心。
他站起身，目光死死盯着井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把她救回来。”
说完，他拿起石桌上的枪，转身朝着院子外面走去。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坚毅的身影。胡八一、王凯旋和大金牙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之前任何一次探险都要艰难。但为了苏青禾，为了那份生死相依的情谊，他们别无选择。
而井底深处，那道由苏青禾化作的封印，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没有人知道，这封印能维持多久，也没有人知道，陈默他们能否成功。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