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夫的尸体摔在地上时，戴安娜握着火神剑的手终于松了松。
她仰头望向苍穹，正午的阳光透过硝烟洒在脸上，之前沸腾得几乎要冲破血管的神血，正一点点冷却下来。
脑海里翻涌的愤怒、自责、决绝，也像退潮的海水般慢慢褪去，躁动的灵魂终于找回了久违的安宁。
“呼——”
她长出一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手里的火神剑“当啷”一声插在地上，剑身上的血珠顺着凹槽滴落，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红点。
头盔也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滑落，露出额前汗湿的碎发，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戾气，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还有一丝刚睡醒般的清明。
原来……心魔……散了……之后，连空气都觉得清新了些。
就在这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是有人在敲铁桶，又像是金属箱子碰撞的脆响。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呼唤声飘过来：“戴安娜……”
她猛地回头，左右四顾，周围只有倒在地上的德军尸体、冒烟的帐篷，还有远处探头探脑的托雷斯特……哪有半个人影？
“谁？”
戴安娜皱起眉，手不自觉地又握住了剑柄。
“出来！”
没人应答，只有“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在持续，呼唤声也变得更清晰了些，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戴安娜闭上眼，将刚平复不久的超级感知力再次调动起来。
视觉穿透层层树林，听觉越过风声，嗅觉捕捉着空气中陌生的火药味……
几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眼神瞬间凝重起来。
十几公里外的军用机场里，一群德军正围着运输机忙忙碌碌，一个个墨绿色的金属箱子被他们搬上飞机，箱子上印着的放射性标志——是毒气弹！
看数量，至少有四五十箱，比鲁道夫之前放的那枚多了四五十倍不止！
“该死！”
戴安娜低骂一声，刚想拔腿往机场冲，身后突然传来“哗啦啦”的纸张翻动声，轻得像蝴蝶扇动翅膀，却在这寂静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她浑身一僵，火神剑已经出鞘半寸，猛地转身，却在看清来人时停住了动作。
她的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根乌木手杖，另一只手夹着个皮质文件夹，正低头慢悠悠地翻着里面的纸张。
月光落在他的金丝眼镜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像个来视察的文官，而不是出现在血流成河的军营里的不速之客。
“帕特里克爵士？”戴安娜的声音里满是惊愕，手里的剑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她认识这个人，之前在伦敦政务厅见过，是英国军方的顾问，还是这次任务的金主，总是笑眯眯的，说话温文尔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帕特里克爵士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仿佛没看见周围的尸体和血迹，也没在意戴安娜手里还滴着血的剑。
“戴安娜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更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本领’。”
他的目光扫过戴安娜的神装，又落在被钉在地上的鲁道夫尸体上，眼神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带着点饶有兴致的打量，就像在看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戴安娜握紧剑柄，警惕地看着他。
帕特里克爵士合上文件夹，轻轻敲了敲手杖，声音依旧温和，却透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量：“戴安娜小姐别急，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聊一聊‘阿瑞斯’的……毕竟，你刚才杀的，可算不上真正的‘战争之神化身’。”
远处的托雷斯特也凑了过来，靠在一棵树上，嘴里叼着烟，眼神却紧紧盯着帕特里克爵士，手指悄悄摸向了鱼鳍长矛。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太不对劲了，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比鲁道夫更危险的东西。
戴安娜看着帕特里克爵士脸上的笑容，心里的警惕更甚。
她握着火神剑的手又紧了紧，神装的护腕隐隐泛起金光：“你到底是谁？真正的阿瑞斯，在哪里？”
帕特里克爵士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远处的机场：“那些毒气弹，再过半小时就要起飞了，目的地是巴黎。如果你想阻止它们，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阳光渐渐西斜，军营里的血腥味还没散去，机场的运输机已经开始发动引擎。
戴安娜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爵士，又看了看远处冒着黑烟的机场，心里明白。
杀死鲁道夫只是开始，真正的危机，才刚刚找上门来。
帕特里克爵士微微欠身，脱下礼帽致意，嘴角挂着温和却藏着千般复杂的笑。
戴安娜还愣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下一秒就见对方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腰间。
那条她从未离身的真言套索，竟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乖乖滑进了他手里。
“你……”
戴安娜刚想伸手去抢，阿瑞斯已经将套索的另一端递了过来，指尖相触时，套索突然“嗡”地迸发金光，暖融融的光晕瞬间包裹住两人，像撒了一层碎金。
不用戴安娜开口追问，真言套索的力量已经开始运转。一幅幅画面在她眼前炸开，像快进的电影……
她看见阿瑞斯站在古希腊的战场上，看着士兵们举着青铜剑互相砍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眼底藏着一丝疲惫；
她看见他坐在中世纪的城堡顶端，看着十字军东征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过，手里捏着一片被战火烤焦的树叶；
她看见他站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边，看着士兵们被毒气弹熏得倒下，眼神里满是失望；
最后，她看见他站在机场的运输机旁，看着德军搬着毒气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画面的尽头，是他想象中的世界……
没有硝烟，人们在田野里耕种，孩子们在路边玩耍，连风都是暖的。
“根本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战争之神’。”阿瑞斯的声音在光晕里响起，温和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或许……人人都是战争之神。”
戴安娜浑身一震，画面里的场景还在流转，阿瑞斯的话语像锤子般砸在她心上：“我从来没蛊惑过任何人。人类的贪婪、嫉妒、野心……足够让他们自己拿起武器。我只是个旁观者，有时候是记录者，站在旁边看了千年，看他们从用石头打架，到造出血腥的刀剑，再到现在……造出能一次毒死几千人的毒气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戴安娜脸上，眼底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我曾以为，他们会在一次次战争里吸取教训，会明白和平有多珍贵。
我等了一年又一年，等了一千年又一千年……可结果呢？
他们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造出的武器越来越强，杀的人越来越多。”
“不是我制造了战争，”阿瑞斯举起手里的套索，金光映着他的眼镜，“是战争，制造了我这个‘战争之神’。人类需要一个借口，需要一个‘反派’来承担所有罪责，于是就有了‘阿瑞斯蛊惑众生’的传说。”
戴安娜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她从小听到的故事、母亲的告诫、自己踏上战场的目的，好像在这一刻全被推翻了。
她想起鲁道夫放的毒气弹，想起那些死去的村民，想起突击小队成员的战争创伤……
原来这一切，从来都不是阿瑞斯的错，而是人类自己的选择。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能轻易抹杀你。”
阿瑞斯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近乎恳求的温柔。
“可我没那么做，我想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不是神话里的英雄对决，是活生生的人死去，是土地变成焦土，是孩子们失去家园。
只有亲身经历过，你才会明白，我们该做什么。”
他往前递了递套索，光晕变得更亮，像在邀请她：“你做到了，戴安娜。你看到了战争的残酷，也守住了心里的善良。来吧，我亲爱的妹妹！我们都是父神宙斯的孩子，都拥有能改变世界的力量。你我一起创建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吧，像人类之初那样，没有硝烟，没有杀戮，只有和平。”
戴安娜看着阿瑞斯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之前想象的邪恶，只有千年的孤独和对和平的渴望。
她手里的套索还在发烫，画面里那个“没有战争的世界”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远处机场的运输机已经开始滑行，毒气弹很快就要飞向巴黎。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
是相信眼前这个“不一样的阿瑞斯”，和他一起去创建新的世界？
还是坚守自己之前的信念，继续和“战争之神”对抗？
套索的金光慢慢变弱，阿瑞斯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没有催促，只有等待。
戴安娜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手里的套索，又看了看远处机场的方向，心里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