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二，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密的雨丝，仿佛也感应到了出租屋内低迷的气氛。
林浩几乎一夜未眠。后半夜他索性不再尝试入睡，而是坐在客厅的地铺上，就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持续搜索着关于网络水军、Ip追踪以及舆情处理的信息。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些恶毒的弹幕，以及陈静萱崩溃哭泣的样子，心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又冷又痛。
天快亮时，他才勉强合眼眯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闹钟吵醒。他感觉头痛欲裂，眼睛干涩发胀。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了眼卧室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陈静萱肯定也没睡好，甚至可能根本没睡着。
犹豫了一下，林浩走到客厅角落，拿起手机，拨通了公司项目经理的电话。
“王经理，我是林浩……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我……我今天想请一天假。”他的声音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沙哑，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对于他这种习惯了规律上班、生怕给同事添麻烦的社恐来说，临时请假需要不小的勇气。
电话那头的王经理似乎有些意外，但语气还算和蔼：“哦，小林啊？身体不舒服？”
“嗯……有点，头疼得厉害。”林浩顺着对方的话找了个借口，心里有些发虚。他并不擅长撒谎。
“行，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手上的项目进度不着急，养好身体再说。”王经理爽快地批了假。
“谢谢王经理。”林浩松了口气，挂断电话。请假的顺利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加清晰地意识到，静萱现在的状态需要他。
他放下手机，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去安慰？他嘴笨，怕说多错多。做点吃的？他的厨艺仅限于泡面和煮速冻水饺，昨天搜索时看到的什么“暖心美食治愈心灵”的帖子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他对着冰箱里所剩不多的食材发愁时，卧室的门轻轻响了一下，被拉开了一条缝。
陈静萱走了出来。
她穿着那套卡通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明显的黑眼圈。她低着头，不敢看林浩，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蔫蔫的，全无往日的活泼灵动。
“浩哥……早。”她声音小小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早。”林浩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揪得更紧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我煮了开水，要不要喝点热水？或者……我给你热杯牛奶？”
陈静萱摇了摇头，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抱起一个抱枕，把自己缩成一团，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浩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坐下，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那个……我请假了。”他试图找一个话题开头。
陈静萱猛地转过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你请假了？为什麽？是因为我吗？会不会影响你工作？”
一连串的问题透露出她的不安和自责。
“没有，不影响。”林浩连忙摆手，“就是……就是我也想休息一下。而且，今天下雨，适合……适合在家呆着。”他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陈静萱看了他几秒，似乎看穿了他的用意，眼圈又有点红，她低下头，把脸埋进抱枕里，闷闷地说：“对不起，浩哥……都是我不好，害你担心，还影响你工作……”
“别这么说！”林浩打断她，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急切，“这根本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躲在网络后面的垃圾的错！你不需要为他们的恶意道歉！”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把陈静萱吓了一跳，抬起泪眼看他。
林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但语气依旧坚定：“你的技术是真的，你的努力是真的，支持你的粉丝也是真的。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往心里去。”
陈静萱吸了吸鼻子，小声说：“可是……他们说得好难听……还说我是……是那种人……”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们放屁！”林浩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很少说这种粗话，但此刻只觉得唯有这个词才能表达他的愤怒和不屑。“他们就是嫉妒，就是坏！你越是在意，他们就越得意。”
他看着陈静萱，很认真地说：“陈静萱，你记住，你是我见过打野最厉害的人，比很多职业选手都不差。你直播的时候，闪闪发光，很多人都喜欢看你打游戏，喜欢你讲解思路。你不能因为几只苍蝇嗡嗡叫，就否定自己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如此长篇大论地肯定她。话语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程序员的较真，但其中的真诚和信任，却像一道暖流，缓缓注入陈静萱冰冷的心田。
她怔怔地看着林浩，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心里的委屈和阴霾，好像被这道光驱散了一点点。
“真的吗？”她带着鼻音，不确定地问。
“当然是真的！”林浩用力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也是。浩哥从来不会说违心的话。陈静萱心里信了七八分，紧绷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一些。
气氛不再那么沉重了。
林浩趁机站起身：“你肯定饿了，我……我去弄点吃的。”他走向厨房，看着冰箱里可怜的库存——几颗鸡蛋，一把蔫掉的小青菜，还有上次超市采购剩下的一包火腿肠和挂面。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挑战一下自我——煮面！应该……不会太难吧？按照网上的步骤来就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厨房里可谓鸡飞狗跳。林浩手忙脚乱，不是水放少了差点糊锅，就是盐放多了咸得发苦，打鸡蛋的时候还不小心把蛋壳掉进了锅里。他围着陈静萱那条小熊图案的围裙（对他而言有点小），额头上急出了细汗，样子颇为滑稽。
陈静萱原本还沉浸在低落情绪中，但看着林浩在厨房里如同进行精密实验般、如临大敌地对付一口锅和几样简单食材的背影，听着里面传来的叮叮当当和偶尔的小声惊呼，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她的笑声，林浩动作一僵，回头看去，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虽然眼睛还是肿的，但总算不再是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了。他心里一松，也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好像……不太成功。”
最终端上桌的是两碗卖相相当一般、味道也只能说勉强能入口的青菜火腿鸡蛋面。面条有点软烂，汤有点咸，鸡蛋碎碎的带着点蛋壳屑。
但陈静萱却吃得很香，一口接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好吃吗？”林浩自己尝了一口，觉得实在不怎么样，忐忑地问。
“嗯！好吃！”陈静萱用力点头，眼睛弯弯的，“浩哥煮的，最好吃了！”
明知她是故意安慰，林浩心里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
吃完面，雨还在下。两人窝在沙发上，都没有提直播和合约的事情。林浩搜肠刮肚地想讲点笑话逗她开心，但他库存里的笑话要么是过时的网络段子，要么是冷到极致的程序员冷笑话。
“从前有个程序员，他退休了。”林浩一本正经地开始讲。
“然後呢？”陈静萱配合地问。
“没有然后了。”林浩摊手。
陈静萱：“……”
过了几秒，她才反应过来，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浩哥，你好冷哦！”
虽然笑话很冷，但客厅里的气氛却真正地暖和了起来。
林浩看着笑得东倒西歪的陈静萱，心里默默地想：也许他不够浪漫，不够会说话，不够有能力解决所有麻烦。但他可以陪着她，在她难过的时候煮一碗不一定好吃的面，讲几个很冷很冷的笑话，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这就够了。
下午，雨势渐小。陈静萱的情绪基本稳定了下来，虽然偶尔还是会看着手机发呆，但不再掉眼泪了。
“浩哥，”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谢谢你。”
“谢什么。”林浩有些不自在。
“谢谢你请假陪我，谢谢你煮面给我吃，谢谢你跟我讲那麽冷的笑话……”她掰着手指数着，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也谢谢你……相信我。”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不会被打倒的。他们越是想看我笑话，我越要好好直播！我要用实力证明，他们说的都是狗屁！”
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睛，林浩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他的静萱，骨子里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韧性和坚强。
“好。”他点点头，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我陪你。”
无论前路还有多少风雨，无论那个幕后黑手是谁，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照射下来，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折射出斑斓的光晕。
阴霾终将散去，而他们之间的羁绊，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中，变得更加牢固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