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十二月十三日,凌晨。晋西北的夜,漆黑如墨,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着石堡村358团指挥部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指挥部内,灯火通明,炭火盆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楚云飞和衣靠在行军床上小憩,眉头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权衡着防务。方立功伏在案前,对照着地图核对最新的侦察报告。电台的指示灯幽绿着,值班报务员强打着精神,守候着可能的讯号。一切,似乎与过去无数个紧张的夜晚并无不同。
突然!
“滴—答—滴滴滴——答——”
电台猛地响起一阵极其急促、信号强度极高的蜂鸣!是最高优先级的紧急呼叫频率!
值班报务员一个激灵坐直,迅速调整旋钮,戴上耳机,手指飞快地记录着密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震惊而有些变调:“团、团长!方参谋长!紧急军情!南京……南京总台紧急通告!”
楚云飞几乎在电台响起的同时就睁开了眼睛,瞬间清醒。他一步跨到电台前,方立功也立刻围了过来。指挥部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念!”楚云飞的声音低沉而紧绷。
报务员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译电纸,一字一句地念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绝密!十万火急!全国各战区、各集团军: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凌晨五时,日军驻上海海军陆战队,悍然向我驻守上海闸北之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八师第五二三团防区发动大规模武装进攻!我军奋起还击,战况惨烈!日军此举,标志其已彻底撕毁一切国际公约与停战协定,全面侵华战争,自此刻起,正式爆发!蒋委员长谕令:全军将士,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望我全体同胞,同仇敌忾,共赴国难,驱逐日寇,复我河山!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六时三十分。”
电文念毕,指挥部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窗外凄厉的风声,和炭火盆里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尽管早有预感,尽管华北战火已燃数月,但当“全面侵华战争正式爆发”这几个字以如此正式、如此残酷的方式传来时,巨大的冲击力依然让所有人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
楚云飞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重到极点的消息吸入肺腑,融入骨血。再睁开眼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犹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战略权衡,都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冰冷到极致、也坚定到极致的火焰在燃烧。
“终于……还是来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不是卢沟桥,是上海……但性质,一样了。亡国灭种之战,再无丝毫转圜余地。”
方立功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眶泛红:“狗日的小鬼子!这是要亡我中华啊!”
赵铁柱、孙大勇等闻讯赶来的军官,也个个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巨大的悲怆,交织在空气中。
楚云飞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位军官的脸。他走到墙边,一把扯下覆盖在巨幅中国地图上的幕布,露出了那条蜿蜒的、此刻仿佛正在泣血的长江,和那片广袤的、即将被战火彻底吞噬的国土。
“都听到了吗?”楚云飞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了指挥部的死寂,“这不是华北一隅的战事!这是关乎我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国战!从今往后,我四万万同胞,已置身于同一片血火战场!退一步,即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或可死中求生!”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山西的位置,然后划过华北、华中、华南:“我们这里,太原前线,不再是孤军奋战!全国的战场,都将与我们连成一片!我们在这里多拖住一个鬼子,多消耗一发炮弹,长江岸边的同胞就能多一分准备,全国的抗战就能多一分力量!”
“传我命令!”楚云飞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即刻起,358团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取消一切休假,弹药下发到单兵,所有官兵枪不离身,衣不卸甲!”
“以我楚云飞及358团全体官兵名义,草拟通电,公告防区军民:日寇已发动全面侵华战争,我部誓与阵地共存亡,抗战到底,宁死不退!”
“加强前沿侦察,密切监视当面日军动向!通知李云龙团长,通报此重大变故,约定加强协同!”
“后勤部门,立即清点所有战略物资储备,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医疗队做好接收大量伤员的准备!”
“政治部,立即开展全军动员,将消息传达到每一名士兵!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我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指挥部如同上紧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电台滴答声、电话铃声、传令兵奔跑的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大战降临的急促乐章。
楚云飞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他遥望东南方向,那里是数千公里外的上海,此刻正炮火连天。但他知道,战火很快就会以更猛烈的态势,烧到他的眼前。
“立功兄,”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听见了吗?这是中华民族最后的吼声。从今天起,每一寸山河,都将用血来守卫。我们358团,别无选择,唯有死战!”
方立功肃然立正:“是!团长!弟兄们……早已做好准备!”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覆盖了苍茫的群山,全面抗战的闸门,在这一天,被彻底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