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书屋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青镇像是被时间遗忘在山水褶皱里的一块旧帛,染着经年累月的潮气与沉寂。镇子不大,青石板路蜿蜒曲折,两侧是斑驳的木质阁楼和偶尔夹杂的、灰扑扑的水泥小楼,新旧杂陈,透着一股子勉强跟上时代却又力不从心的颓唐。年轻人大多顺着那条唯一通往外界的盘山公路离开了,留下越来越多的空屋和日渐寥落的街巷,以及一帮守着老屋和回忆度日的老人。

苏绣婆便是其中之一。

她住在镇东头一栋有些年头的木构老屋里,屋前有个小小的院落,种了些寻常花草,却总也驱不散那股子萦绕不去的暮气。她今年七十有三,头发稀疏银白,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小髻。脸上沟壑纵横,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但一双曾经飞针走线、巧夺天工的手,即便如今布满老年斑且微微颤抖,依稀还能看出昔日的灵巧。她曾是青镇乃至周边都叫得上名号的刺绣能手,尤其擅长已然失传的“影绣”技法,绣出的花鸟鱼虫据说在特定光线下能浮凸如生,甚至有传言她早年为镇上大户绣的百子图帐幔,夜间能闻得孩童细微的嬉闹声。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的绣篮蒙尘,丝线失去了光泽,连同那些旧日的荣光一起,被封存在老屋的幽暗里。

她的生活规律得像座古老的座钟。清晨即起,洒扫庭院,生火做饭。午后会在院中的藤椅上打个盹,听风吹过檐下残破风铃的呜咽。夜晚则早早闭户,守着那台画面时常闪烁雪花的老旧电视机,直到指针划过十点,便上床歇息。青镇的夜晚静得出奇,早没了打更的传统。据说最后一位更夫,还是在她太爷爷那辈就没了的,具体缘由,镇上老人也语焉不详,只模糊地说“犯了忌讳”、“不干净”。年轻人更是不知“打更”为何物,只当是故纸堆里的名词。寂静,是青镇夜晚唯一的注脚。

直到那个夜晚来临。

时值深秋,夜风已带凛冽。苏绣婆像往常一样,在电视机的嘈杂声中昏昏欲睡,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就在她准备起身关灯时,一种极其突兀的声音,硬生生楔入了这片死寂。

“咚——咚————”

声音沉闷,滞涩,仿佛敲击的不是梆子,而是浸透了水的朽木。它并非来自遥远的街巷,而是……异常地贴近,仿佛就响在她的窗棂之下,带着一股子阴冷粘稠的质感,钻进耳朵,直抵心窍。

苏绣婆猛地一僵,睡意瞬间驱散。她侧耳细听,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窗外只有风声掠过枯枝的簌簌响。

是幻听?人老了,耳背,有时是会听到些莫名其妙的声响。或者是哪家顽童的恶作剧?可这深更半夜,谁家孩子会在外头敲梆子?而且,这声音……让她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她定了定神,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窗外月色黯淡,院落里树影婆娑,空无一人。那梆子声也再未响起。她站了许久,直到手脚冰凉,才惴惴不安地回到床上,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夜,苏绣婆是在一种隐然的恐惧中度过的。她害怕夜幕降临,害怕那死寂被打破的瞬间。然而,恐惧并未因她的抗拒而消退。第二夜,凌晨三点,那“咚——咚————”的梆子声再次准时响起。这一次,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些,那冰冷的梆子声仿佛就贴着她的耳膜敲响,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恶意。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在空气中引起的细微震动,让窗纸都似乎在簌簌发抖。

第三夜、第四夜……梆子声如同跗骨之蛆,每晚准时在凌晨三点叩响她的窗户。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逼近。它不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有形的、冰冷粘稠的物质,渗透墙壁,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苏绣婆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塌下去。眼窝深陷,皱纹里刻满了疲惫与惊惧。她开始长时间地失眠,即使梆声过后,也只能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耳朵警惕地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她尝试过求助。白天,她强打精神,向隔壁邻居、一个同样年迈耳背的王家阿公提起夜半怪声。王家阿公眯着浑浊的眼睛,咂摸着旱烟袋:“更声?绣婆啊,你怕是梦魇了吧?镇上早几十年就没更夫咯……”那神情,分明是不信。

她也想过给远在省城的儿子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信号却断断续续,儿子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带着都市特有的匆忙与不耐烦:“妈,是不是电视声音开太大了?或者就是野猫野狗碰倒了什么东西?您别自己吓自己,早点睡,我这边还忙着呢……”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比窗外的寂静更让她感到孤独和无助。

孤立无援。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她抛弃在这座老屋里,独自面对那日益逼近的、未知的恐怖。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疯了,产生了幻觉?但那梆子声太过真实,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恐惧在不断累积,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即将淹没她最后的理智。直到那个月光惨白的夜晚。

那晚的梆声格外响亮、急促,仿佛带着某种不耐烦的情绪。它一声接一声,不像报时,倒像是催命。苏绣婆蜷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但那声音无孔不入。就在她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梆声戛然而止。

停止得极其突兀,就停在她的窗下。

死寂瞬间回归,却比之前任何一次的寂静都更令人窒息。苏绣婆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浑身颤抖,冷汗浸湿了单薄的寝衣。一种强烈的、被注视的感觉攫住了她。窗外,有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蛮勇。她颤抖着,一点点挪到窗边,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屏住呼吸,将眼睛凑到窗帘那一道细微的缝隙上。

月光惨白,像泼洒在地上的水银。就在她窗下,不足三步远的地方,立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身形高大却异常僵硬,如同一个被拙劣操纵的提线木偶。它穿着一身破烂污秽的旧式马褂,颜色难辨,沾满了泥泞和某种暗沉的污渍。它的面部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团化不开的浓雾里,只有两个空洞,隐约是眼睛的位置,散发着死寂的气息。最刺眼的是它手中提着一面梆子,那梆子的边缘,沾染着大片不祥的暗红色,在惨白的月光下,宛如干涸凝固的血液。

它就那样僵直地站在那里,面向着她的窗户,一动不动。

苏绣婆猛地捂住嘴,将一声尖叫死死堵在喉咙里。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冰冷的木地板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刺骨的寒意。她不知道在地上瘫了多久,直到窗棂透进熹微的晨光,那冰冷刺骨的被注视感才悄然消失。

她连滚爬爬地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窗外,院落空空如也,只有清晨的薄雾缓缓流淌。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但当她目光下落,瞳孔骤然收缩。

窗台上,靠近她昨夜窥视的位置,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钱。

那是一枚古旧的圆形方孔铜钱,颜色暗沉,边缘有些磨损,上面铸着“乾隆通宝”四个模糊的字样。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铜钱的瞬间,一股透骨的冰凉顺着手臂直窜上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这冰凉,不似寻常金属,倒像是从坟墓深处带出来的寒意。

她捏着那枚铜钱,心头狂跳,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

这不安,在当天上午就得到了印证。

消息是提着菜篮路过门口的李家媳妇带来的,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与猎奇的语气:“绣婆,听说了吗?西头那个张老拐,就是跟你差不多岁数、一个人住的那个,昨晚没了!死得可蹊跷了,脸上那表情……哎哟喂,像是活活被吓死的!听说,他枕头边上,也发现了一枚旧铜钱,跟你手上这枚……有点像哩!”

苏绣婆如遭雷击,手中的铜钱几乎拿捏不住。张老拐……独居……同龄……枕边的铜钱……一个个词汇如同碎片,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她攥紧那枚冰冷的乾隆通宝,跌跌撞撞地走出家门,走向镇中心那棵老槐树下。那里是镇上老人聚集闲聊的地方。她需要答案,需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槐树下,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晒太阳。苏绣婆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闲谈。她摊开手心,露出那枚铜钱,声音嘶哑地问起夜半梆声和这铜钱的来历。

老人们看到她手中的铜钱,脸色都变了。一阵尴尬的沉默后,一位年纪最长的、被称为“福公”的老人,捻着胡须,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缓缓开口:“绣婆……你……你也听到了?”

在福公断断续续、夹杂着叹息和恐惧的叙述中,一个被尘封已久的恐怖传说,渐渐浮出水面。

民国年间,青镇是有更夫的,名叫陈三。陈三是个外乡人,老实本分,干着巡夜报时的营生,梆子敲得又准又响。那时镇上有个镇霸,姓胡,横行乡里,欺男霸女。陈三为人正直,一次偶然撞见胡镇霸勾结外匪,劫掠镇上的商户,还失手打死了人。陈三不忍,暗中收集证据,想要告发。岂料事情败露,胡镇霸反咬一口,诬陷陈三偷盗了他家祖传的一串珍贵铜钱——那是几十枚上好的乾隆通宝,用红绳串着,是胡家压箱底的财货之一。陈三有口难辩,镇上的人大多敢怒不敢言。胡镇霸带着家丁,将陈三私刑拷打,最后用浸猪笼的方式,将他活活溺死在镇外冰冷的河水里,尸体就草草扔在了乱葬岗,连个坟头都没有。

据说陈三临死前,双眼圆瞪,死死盯着岸上那些冷漠观望的镇民,嘶吼着发下毒誓:“青镇负我!我陈三冤魂不散,必化厉鬼,夜夜打更,听到我梆声三响者,便是尔等偿债之时!拿回我的钱……拿回我的命……”

自那以后,镇上就开始不太平。夜半时常听到莫名的梆子声,有人离奇暴毙,死状惊恐,身边总会发现一枚乾隆通宝。人们都说,那是含冤而死的陈三化作了“催命更”,回来索命了。他敲的不是时辰,是丧钟!那铜钱,就是他留下的“催命钱”!传说中,只要在凌晨三点,连续三次清晰听到其梆声者,必会在第三夜过后,被其“请”走魂灵,肉身僵死。

“那胡镇霸家后来呢?”苏绣婆声音发颤地问。

“报应啊……”福公叹息着,眼神闪烁,“没几年就败落了,死的死,散的散,现在……镇上好像也没他家的直系后人了,或许还有旁支远亲吧,谁记得清呢……”

苏绣婆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已清晰地听到了两次梆声!昨夜窗下的黑影,便是第二次。按照传说,第三次梆声,就是她的死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老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第三次”、“死期”这几个字在反复轰鸣。

不!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起来。她翻箱倒柜,找出早年求来的、已经泛黄的符纸,哆嗦着贴在门窗上。又找出糯米,沿着门槛窗台细细撒了一圈。她还搬出那尊落满灰尘的灶神像,摆上干瘪的水果,点燃几乎受潮的线香,磕头如捣蒜,祈求神灵庇佑。

然而,所有的努力在第二夜来临之时,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晨三点。

“咚——咚————”

梆声如期而至,精准得如同死亡的倒计时。这一次,声音不再仅仅停留在窗外,仿佛已经穿透了墙壁,直接在屋内回荡。那贴在窗上的符纸,无风自动,嗤啦一声,从中裂开一道口子,飘落在地。撒在窗台的糯米,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阴晦。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伴随着梆声,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河底淤泥和陈年水腥的腐朽气息,透过门窗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弥漫在空气中。

抵抗是徒劳的。民俗的方法,在这积怨深重的冤魂面前,不堪一击。

梆声停止后,那冰冷的注视感再次降临,停留在她的门外,久久不散。苏绣婆蜷缩在床角,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她能感觉到,门外的那个“东西”,离她更近了。

第二天,阳光再次照耀青镇,却驱不散苏绣婆心头的阴霾。这是最后一天了。今晚,第三次梆声过后,她就要被“请”走了。

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笼罩着她。她看着这间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看着那些蒙尘的绣架,看着窗外依旧灰暗的天空,一种奇异的平静,反而在极致的恐惧后慢慢滋生。

坐以待毙是死,或许……主动面对,还有一线生机?哪怕只是弄清真相,死也死个明白。

她想起了传说中陈三被抛尸的地点——镇外荒废的乱葬岗。那里荒草萋萋,孤坟野冢,平日里连镇上的狗都不愿靠近。

她要去找!去找陈三的埋骨处,或许能找到一丝线索,哪怕只是对着那荒坟诉说一番,祈求冤魂放过,也好过在这老屋里绝望地等待最终的审判。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午饭后,苏绣婆换上一身深色的粗布衣裳,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揣着那两枚冰凉的乾隆通宝,毅然走出了家门,走向镇外那片令人谈之色变的荒丘。

乱葬岗位于青镇西面一片背阴的山坡上,地势崎岖,常年少见阳光。越靠近那里,空气越发阴冷,连鸟鸣声都绝迹了。荒草长得比人还高,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有些甚至只是几块乱石堆砌,早已辨认不出墓主身份。风中带着呜咽,不知是穿过石缝的自然之声,还是亡魂的哭泣。

苏绣婆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腰深的荒草中艰难前行,心脏因为恐惧和劳累而剧烈跳动。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和福公话语中的零星线索,在乱坟堆中搜寻着任何可能与陈三有关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西斜,天色渐暗。风雨毫无征兆地降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她的衣裳,冰冷的雨水顺着皱纹流淌。狂风呼啸,卷动着荒草,如同无数冤魂在挥舞手臂。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泥水溅了她一身。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手却在泥泞中摸到了一块硬物。不是石头,触感冰凉,带着规则的形状。

她拨开缠绕的杂草和污泥,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半埋在泥土里的、锈迹斑斑的铜锣,旁边还有一截断裂的、已经腐朽的锣槌。更锣!这一定是陈三当年打更用的锣!

紧接着,她在更锣附近又发现了一样东西——半块残破的玉佩,质地普通,雕刻着模糊的云纹,断口陈旧。这或许是陈三的随身之物?

她握着那冰冷的更锣和残破的玉佩,站在风雨交加的乱葬岗中,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陈三含冤埋骨之处吗?连个像样的坟茔都没有,只有荒草和泥泞。

风雨似乎更急了,刮在脸上生疼。就在这狂风暴雨之中,苏绣婆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荒草、坟冢、风雨……一切都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纷乱、压抑、充满痛苦与怨恨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一个雨夜,比现在更冷。年轻的更夫陈三,被几个彪形大汉拖着,挣扎着,嘶吼着:“冤枉!胡老财诬陷我!那铜钱本就是我的工钱!你们不能……”回应他的只有拳打脚踢和狞笑。镇河边,许多镇民围观的模糊身影,他们脸上带着恐惧、麻木,或许还有一丝不忍,但无人上前。一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胖的身影(是胡镇霸!)冷笑着,将一串用红绳串起的、黄澄澄的乾隆通宝,强行塞进陈三的嘴里:“偷?这就是赃物!死到临头还嘴硬!给我沉下去!”冰冷的河水淹没头顶,窒息的痛苦,无边的冤屈……最后定格在那串被胡镇霸揣入怀中的铜钱,以及岸上那些沉默的、逐渐模糊的脸孔……其中几张脸,依稀有些熟悉,好像是……张老拐年轻时的样子?还有……福公?

幻象戛然而止。

苏绣婆猛地回过神来,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但心头的震撼远比身体的寒冷更甚。那不是简单的冤死!陈三不仅被诬陷偷窃,那串作为“赃物”的铜钱,本就是他应得的工钱!胡镇霸不仅夺财害命,还颠倒是非!而镇上的一些人,包括刚刚死去的张老拐,甚至可能包括讲述传说的福公,当年都是沉默的见证者,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凶!

那铜钱,根本不是什么“催命钱”,那是陈三被夺走的、属于他的东西!他回来,是要收回这笔“债”!听到梆声三响者,并非无差别索命,而是……与当年冤案有所牵连,或是其冷漠助长了罪恶的人?张老拐是,那自己呢?苏绣婆拼命回忆,她的父亲,当年似乎也在镇上,只是个普通农户,与这些事情无关啊!为什么找上她?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胡镇霸的后代!福公说胡家直系没了,但还有旁支远亲……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但心中似乎抓住了一丝关键。陈三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复仇,更是昭雪!是拿回他被夺走的一切,包括清白!

风雨渐歇,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再次笼罩大地。第三个夜晚,降临了。

苏绣婆紧紧攥着那半块玉佩和锈蚀的更锣,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踉踉跄跄地冲下乱葬岗,朝着镇子、朝着那间如同囚笼的老屋奔去。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来了。

回到老屋,她反锁了房门,但没有再贴符撒米。她知道那些没用。她只是将那半块玉佩和更锣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自己则搬了张椅子,坐在面对房门的位置,静静地等待着。

夜,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屋里死寂一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风停了,雨也停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压抑。

当时针再次指向凌晨三点的刹那。

“咚——咚————”

梆声,最后一次响起。

这一次,它不再是来自窗外,而是直接响彻在堂屋之内!声音尖锐、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悲凉,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那扇被反锁的、厚重的木门,没有任何征兆地,在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而在那黑暗的中央,那个穿着破烂污秽旧马褂的僵硬黑影,悄无声息地矗立在那里。它手中的梆子,暗红色的血迹在黑暗中仿佛在蠕动。那股混合着河泥与水腥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它的面部依旧模糊,但那两个空洞的眼窝,精准地“锁定”了坐在椅子上的苏绣婆。

苏绣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四肢冰冷僵硬。她看着那黑影,看着那索命的梆子,看着那代表着死亡与冤屈的象征。

黑影动了。它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关节仿佛锈住般的姿态,一步,一步,向她挪近。没有脚步声,只有那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骨骼摩擦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水腥气。

距离在缩短,五步,四步,三步……

苏绣婆能清晰地看到它马褂上干涸的泥点,看到梆子上那暗红污渍的细微纹路,甚至能感觉到那空洞眼窝里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就在那僵硬、冰冷、带着河水腥气的手爪,即将触碰到她咽喉的瞬间——

“陈三!”

苏绣婆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堂屋里。

黑影的动作,骤然停滞。那抬起的手爪,凝固在半空中。模糊的面部,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苏绣婆心脏狂跳,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她猛地举起手中那半块残破的玉佩和那面锈蚀的更锣,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你的冤屈……我知道了!胡老财诬陷你!那串乾隆通宝,本就是你的工钱!他夺了你的钱,还要了你的命!”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涟漪。那僵硬的黑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周围阴冷的气息剧烈翻涌。

“你看!这是你的锣!你的玉佩!”苏绣婆将手中的物件向前递了递,“青镇负了你!那些沉默的人,有罪!但……但冤有头,债有主!胡家……胡家还有后人在镇上吗?你要找的,不该是所有听到梆声的人啊!”

她的话语如同打开了某个闸门。那黑影颤抖得越发厉害,模糊的面部,那空洞的眼窝处,竟然缓缓渗出了两道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血泪!

它没有继续攻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样僵硬地站着,流淌着血泪,“看”着苏绣婆,以及她手中的遗物。

堂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无比的对峙。一边是瑟瑟发抖、却强撑着与之沟通的活人老妪;一边是含冤数十年、怨气冲天的厉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那黑影周身的阴冷气息,开始慢慢减弱、消散。它那僵硬的身体,也变得逐渐透明。

最终,在苏绣婆惊恐又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黑影,连同它手中那面染血的梆子,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一点点变淡,变薄,最终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弥漫满屋的河泥腥气,以及那彻骨的寒意。

“哐当。”

一声轻响。苏绣婆低头,看到一枚乾隆通宝,从方才黑影消失的位置掉落下来,滚落到她的脚边,静静地躺在那里。

与此同时,窗外,遥远的天际,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黎明,到来了。

梆声,再也没有响起。

……

几天后,青镇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镇上最年长的福公,被发现在家中安详离世,无病无痛,像是寿终正寝。只是整理遗物时,家人在他贴身的衣袋里,发现了一枚古旧的“乾隆通宝”,无人知其来历。

而镇东头的苏绣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她变得更加沉默,常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发呆,手中紧紧攥着三枚冰凉的乾隆通宝。没人知道那个暴雨之夜在她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再去追问那夜半的梆声。

只是,偶尔有细心的邻居发现,苏绣婆那荒废多年的绣架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块深色的布帛,下面似乎绷着未完成的绣品,隐约透出些红色与黑色的丝线轮廓,却无人得见其全貌。

青镇的夜晚,依旧寂静。但那寂静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旧时代冤屈的冰冷回响,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侠客书屋推荐阅读:我来自黄泉掀饭桌!小疯批夺回气运后不忍了一吻定情,总裁甜蜜囚爱开局逃婚,疯批太子穷追不舍穿成霸总娇妻失败后,在恋综选夫穿越四合院之我有系统我怕谁杂货铺通古今,我养的将军醋翻了快穿神君大人的糖去哪了逼她给白月光顶罪?渣父子我不要了师尊怎么那么撩你崽崽让哪里逃灵异界大佬:全家跪求我带飞江澄重生后开局出生在魔域盗墓,被偷听心声后我暴露了荒村血祭人在奥特:从海帕杰顿幼虫开始快穿阎罗王:这个女配不太毒惊!陆爷的心尖宠竟是马甲大佬HP万人迷在圣芒戈诱反派!勾疯批!顶级尤物撩疯了千方百计与千方百计快穿:殿下她是个万人迷重生80,从在大兴安岭打猎开始少年白马:把自己炼成药人霍格沃兹:魔法世界第一个资本家谁懂啊?我粉的主播成影后了!陈情令:如果长安牛马实录穿成反派大佬的漂亮毒妻七零:穿成了早逝炮灰她逆天改命书穿圣母女主:老娘双刀定人生娇美知青与糙汉酱酱漾漾的生活炮灰前妻觉醒后决定拿钱走剧情帝妃掌妖异血瞳乱天下在老师面前乱舞的麻瓜从mc开始的万界之旅逐星传说原神:我是天理,不是你们老婆!Re:艾蜜莉雅很想让我当王妃!特摄盘点:铠甲假面?统统碗里来炮灰太娇软,掐腰就会哭绑定神豪系统,我有亿点点钱侯府丑女,她又美又辣从合租开始恋爱穿越兽世,我家夫君超粘人钟小艾前男友,亮平公报私仇查我温助,听说你想结婚中间地带风雨凄凄花落尽大院娇妻美又飒,冷面硬汉要破戒
侠客书屋搜藏榜:王爷别虐了,你的暗卫娇妻早跑了影视遇上对的人互绿!你舔白月光,我撩隔壁残王【变形金刚】俘虏求生记重生后,阿姨卷起来弃女觉醒退婚后,清冷权臣他以身相许精灵:从当大木博士助手开始误撩顶级豪门大佬后被天天放肆宠快让开!那个女孩是我的人生如意全靠演技这个女主竟然是食死徒明日方舟:迷途的旅人重生为博士奴隶修仙传繁花错位似流年王妃状态易崩坏公主殿下请理智,亡国敌君是绿茶开局就遭百鬼缠身要相信阳光总在久别重逢,傅先生总说我始乱终弃双面恋人我在斗罗开酒馆,醉倒朱竹清暗相思,无处说,夜来惆怅烟月用尽我的一切奔向你南街小子新书徒儿下山找师姐吧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八零二嫁小甜妻火影:斑爷等等我们不是兄弟情吗野小子与野百合太一神主之斗罗大陆梨子圆了小知青从末世来穿越后只想好好活着火影直播从剧场版开始变强从喰种开始我家当铺当鬼神我的二次元之旅,启程了闪婚大叔后,挺孕肚离家出走我才不是配角火影:人在宇智波,我能提取词条小道姑直播太准!日赚一亿成首富我们的岁月长河虎啸乾坤:万物传奇诡异修仙世界:我能豁免代价双世青佩十七时五十八分的落日快穿:炮灰剧本?抱歉我才是女主同谋合污【刑侦】杨然修仙传让你进宫当刺客:你居然偷了女帝的心
侠客书屋最新小说:出口成真!对照综艺女配发疯爆红穿成炮灰知青,抱紧女主大腿躺赢太子妃今日也在被迫内卷深渊院线美恐,我穿穿穿反向拍卖:我的子宫,他们的末日穿越之,恶毒后娘的养娃攻略周深应援文合集遮天之女帝传玫瑰褶皱里的他和他细雨微风全网黑后,她靠沙雕人设爆红名义:人在军阁谁敢动我孙儿同伟当风拂过时庶女的亡者清单我在腾飞年代搞科研证道长生途早点努力,早点躺平残玉证仙途斗罗:帝血弑天四合院:上学?跳级过上好日子快穿:真爱?我来拆拆看复婚?娇娇知青带崽发家忙得很民间灵异合集志恶毒白月光回国,沈爷他却爱疯了何必问仙听懂桌椅板凳后,我成了国家财神幕后导师的养成日志快穿之大佬一出手,渣渣抖三抖!快穿:在影视世界里撩男神惊蛰无人生还鬼灭:为了小忍,把无惨砍成臊子盛世美颜靠苟赢撕碎那个霸总剧本网王:穿越失败,我的系统很抽象监控人:开局一把斧,装备全靠杀快穿:开局既热恋惨死断头台,重生黑莲花屠尽侯府奶娃心声护家宅:我靠剧透挡灾祸我叫陈迪,为三十六条人命负责冷面将军的穿越财神妻绑定密室系统,我靠惊悚值成神了此心安处是御兽嬴天下之恋爱脑当皇帝女帝纪凡人修仙,意外开启了修仙巅峰路燃我以光,化你为雨重生后,疯批大佬跪求我复合穿越我的无敌修炼系统直播之历史名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