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却不答话,只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支碧玉簪。簪头只是简单的竹节,玉质温润,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他抬手替曦滢簪在发髻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惹得她微微一颤。
他退后两步端详片刻,满意地点头:“果然好看,配你最相宜。”
曦滢抬手摸着发间的玉簪,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心里却暖融融的:“你这到底是……”
“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傅恒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
曦滢恍然。
说起来,她的确没什么过生日的习惯。
毕竟她的本体可是恒星,运转也不是公转,生辰这种凡间的计时,于她而言实在没什么特殊意义。
但心里想归想,曦滢倒是没不长眼的在傅恒这么满怀期待的时候泼他冷水,说“生日和其他所有所谓的纪念日,都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这样的扫兴的话。
“的确是忘了,还是你好,还记得这事儿。”曦滢开始夸夸。
看她这样,傅恒就知道早上特意让人准备的面也没让她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忽然就对曦滢不记得自己生辰的事情不委屈了呢。
曦滢指尖摩挲着簪头的竹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既是生辰——” 她扬声唤来杜鹃,“去把我埋在石榴树下的那坛杨梅烧酒挖出来。”
傅恒有些惊讶:“你何时埋了酒?我竟不知。”
“去年搬进来时埋下的,是嫁去南方的堂姐送的,想着留个纪念。” 曦滢笑盈盈地看着他,“今日咱们也来一次对酒当歌。”
不多时,杜鹃捧着个陶坛进来,泥封一启,清冽的酒香混着酸甜的风味漫了满院。福灵安闻着味儿跑回来,踮着脚扒着桌沿:“额娘,这是什么?闻起来甜甜的。”
“是梅子酒,” 曦滢武力镇压了试图拿筷子沾酒给儿子尝的傅恒,给福灵安倒了点酸梅汤,“小孩子不能喝,会变成傻蛋,你喝这个甜甜的。”
傅恒亲手给她斟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瓷杯里晃出细碎的光:“生辰快乐。”
曦滢举杯与他轻轻一碰,酒液入喉,先是微酸,而后回甘,像极了他们携手走过的这些日子。
“其实还有件礼物。” 傅恒忽然起身,从书房取来个木盒,打开竟是幅工笔小像。
画中女子坐在葡萄架下抚琴,眉眼安然,正像是曦滢此刻的模样。
“这是……” 笔触有些生疏,但感情倒是非常饱满,字迹很是熟悉,曦滢有些怔忡,“你画的?”
“前阵子你总说我晚归,” 傅恒声音低沉,耳尖悄悄泛红,“其实每日回来路过廊下,都想象你在这儿弹琴等我。夜里在书房处理公文之余,便借着月光偷偷画几笔,画了快一个月才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知道你不喜那些匠气的东西,便想着亲手画下来,往后若再忙得忘了时辰,看看这个就知道该早些回来了。”
就是上班族在办公桌上摆家庭照那个意思呗?
“就是你这般说了,我也不会大半夜的抚琴等你的,也不怕扰民,”曦滢有点感动,但不说,嗔怪了一句。
福灵安凑过来看了看,指着画里的人奶声奶气地说:“是额娘!”
曦滢看着画,又看看眼前的人,忽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她仰头饮尽杯中酒,伸手挽住傅恒的胳膊:“往后再天天晚归,我可就把这画挂在你书房门口,让所有人都品品你这画技。”
“不敢不敢。” 傅恒笑着讨饶。
暮色渐浓,葡萄架下点起了灯笼,光晕透过叶隙洒在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福灵安趴在傅恒膝头数星星,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坛子里的梅子酒渐渐见了底。
原来被人这般放在心尖上记挂着,是这般熨帖的滋味。曦滢望着傅恒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凡间的生辰,过一过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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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没了辅助,魏璎珞在宫中的查探并不顺利,入宫一年半了,却也只是堪堪把嫌疑人锁定在了乾隆六年正月初十那天晚上参加乾清宫夜宴的王公宗室。
但问题是她没办法再缩小范围,那日参加宴会的宗亲,不下几百个,一一排查,怕是到出宫都查不清楚。
魏璎珞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李玉那日到底有没有人中途离席,但到底已经过了一年多,李玉想了半天,也只能说句“似乎没有”。
既然无法精准定位,那便只能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了。
不得不说,作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魏璎珞真的很擅长捕捉稍纵即逝的机会。
重华宫茶宴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终于抓住了破绽。
她悄悄将琉璃片粘在宫墙上,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映出狰狞的鬼影。
狂风卷着雨丝拍在墙面上,晃动的光影竟真唬住了心中有鬼的弘昼。他在惊恐中踉跄后退,嘴里漏出的只言片语,恰好被躲在廊柱后的魏璎珞听得一清二楚。
得到结果的魏璎珞迅速收走琉璃片,指尖被锋利的边缘划出血痕也浑然不觉。她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眼底燃起复仇的火苗,像淬了毒的匕首,在暗夜中闪着寒光。
她已经磨刀霍霍了。
但弘昼何等机灵,纵使当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回过神来便觉出不对劲。他命人在那边 “见鬼” 的红墙上细细勘察,果然找到了残留的粘性物,顿时明白是有人故意设局。自此,他行走宫廷时愈发警惕起来,毕竟他得罪过多少人他虽然不清楚,但肯定是不少。
可警惕归警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或者说,他仗着有皇兄乾隆护着,依旧我行我素。他总觉得,自己这点荒唐事,在龙袍加身的四哥眼里,不过是孩童顽劣罢了。
比起他的识趣,这点荒唐无伤大雅。
但他恐怕想不到,有人的手段这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