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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雨那句“药快用完了”,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慈济堂浑浊压抑的空气里,让本就稀薄的希望之光更加黯淡。绝望的呻吟、痛苦的咳嗽、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邪秽气息,仿佛化作了实质的触手,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不断收紧。

墨离脸色惨白如纸,腕上的驱邪盘指针仍在第五道弧线上疯狂跳动,深紫色的扰神晶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太阳穴突突直跳,邪气侵蚀带来的头痛欲裂和强烈的烦恶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壁急促喘息。

铁牛燃烧的右眼光芒灼灼,戊土之力在体内奔涌不息,断臂处的酸麻胀痛感越发清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刺。他魁梧的身躯绷得像一块顽石,独臂紧握着重斧斧柄,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凶戾的目光扫视着满屋的病患,胸膛剧烈起伏,那是一种面对滔天巨浪却无处宣泄力量的狂暴与憋闷。

林玄同样感觉肺部灼痛烦恶,识海中的《素问》玉简震颤不休,发出强烈的警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穿过昏黄的灯光,落在靠在墙上、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苏沐雨身上。她的脊背依旧挺直,但那份深沉的疲惫和绝望,如同实质般从她沾着污迹的布巾下、从她清澈却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透出来。

“苏医师,”林玄的声音穿透了低沉的呻吟浪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药石虽罔,但医道并非只有药石一途。”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苏沐雨的注意。她疲惫的眸子微微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深重的疑虑,望向这个陌生的少年。

林玄没有停顿,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那个蜷缩着、咳得撕心裂肺的老者(张伯),沉声道:“此疫凶猛,非寻常热毒,邪秽缠身,乱神腐体。我等三人,虽非圣手,却也略通应对之法。”他指向墨离,“墨离兄弟精于机巧,可探邪气源流,制器辟秽。”又指向铁牛,“铁牛大哥体魄强横,戊土之力可镇邪祟,护卫安全。”

最后,他目光炯炯地看向苏沐雨:“而我,粗通导引之术,或可暂稳心神,疏导气机,为药力争取一线之机!”

“导引?”苏沐雨的声音透过布巾,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一丝深重的无力,“你是说…熊经鸟伸,五禽之戏?”她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痛苦挣扎、甚至神志不清的重症者,语气苦涩,“此等境地,导引术…不过是杯水车薪,徒耗病患气力罢了。他们…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话并非刻薄,而是基于无数日夜在绝望中挣扎得出的冰冷现实。在这邪秽弥漫、生机被不断侵蚀的熔炉里,寻常的养生导引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非是寻常导引!”林玄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堂内一部分痛苦的呻吟。昏黄的灯光下,他眼神清澈而专注,双手在身前缓缓抬起,掌心相对,做出一个极其简单古朴的起手式——如同捧起一团无形的气。

没有复杂的动作,没有华丽的声势。林玄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深深吸气,再缓缓吐出。他识海中的《素问》玉简光芒流转,《上古天真论》中“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的奥义在心间流淌。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充满生机的意念,从他身上悄然弥漫开来。

他尝试沟通着这污浊空气中残存的、极其稀薄的天地灵气,更重要的,是引导自身那一缕源自《素问》感悟的“正气”。

这股意念如同无形的涟漪,轻柔地拂过离他最近的那个咳得撕心裂肺的张伯。

奇迹发生了!

张伯那如同破风箱般剧烈的咳嗽声,竟在几个急促的喘息后,诡异地平缓了下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睁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依旧痛苦,但那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窒息感明显减弱了!他浑浊的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清明,茫然地看向林玄的方向,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嗬…嗬…”声,不再是痛苦的嘶吼,更像是惊疑的低语。

紧接着,旁边那个一直痛苦抓挠自己溃烂手臂的少年,动作也猛地一滞!他布满污垢的手指停在半空,眼神中的狂乱和痛苦似乎被某种清凉的东西暂时抚平了一瞬,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流脓的手臂,又看了看林玄,然后无力地垂下手,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蜷缩得更紧了。虽然他身上的溃烂并未好转,但那股疯狂的自我毁灭倾向,似乎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这效果并不惊天动地,甚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张伯依旧在喘息,少年依旧在溃烂呻吟。但就是这细微到极致的变化——咳嗽的平复,狂乱动作的停止——在这绝望的熔炉中,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颗火星,骤然点亮!

“这…?!”苏沐雨猛地站直了身体,那双疲惫至极的眸子里,第一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死死盯着张伯和那个少年,又猛地转向林玄,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看清那股无形力量的真面目!作为医者,她太清楚要在这等重症患者身上取得哪怕一丝丝“安抚”效果有多难!药物无效,言语苍白,而这个少年,仅仅是站在那里,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竟然真的做到了?

这绝非寻常五禽戏能做到的!

墨离也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头痛。他腕上的驱邪盘指针,在林玄动作时,那疯狂的摆动幅度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丝凝滞!虽然只是瞬间,扰神晶的深紫光芒也并未减弱,但墨离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林玄的“导引”,似乎真的能微弱地扰动这无处不在的邪秽气场!

铁牛燃烧的右眼光芒闪烁了一下,体内奔涌的戊土之力似乎感受到某种“同类”的呼应,断臂处的酸麻感竟也奇异地缓和了一分。

“苏医师,”林玄缓缓收势,睁开眼睛,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刚才那看似简单的举动,对他精神力的消耗却是不小。他迎向苏沐雨震惊而充满探究的目光,语气诚恳而坚定:“此乃《内经》所载导引古法,非为强身,旨在‘扶正祛邪’,‘精神内守’,暂安神魂,疏通气机。虽不能根治病源,但或可为病患争取一丝喘息之机,为药石之力开辟一线通路!”

他指向那个手臂溃烂、刚刚停止自残的少年:“此子邪秽侵体尤重,心神狂乱,伤口溃烂难愈。我之导引,或可暂安其神,缓其狂躁。然要拔除其体内邪秽,愈合其疮口…”林玄的目光变得凝重,“非金针导邪,配合药石不可为!”

“金针导邪?”苏沐雨重复着这四个字,清澈的眸子中疑虑与希望交织。林玄展示的导引术已超出她的认知,而这“金针导邪”听起来更是闻所未闻。她目光扫过林玄空空的双手,又看向墨离和铁牛,显然这三人都不像精通针术的样子。

“通晓金针之术者,并非在下。”林玄坦然地摇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然我等之中,确有一位精于此道!他因伤势所困,暂留镇外安全之处调息,无法亲至。但…”

林玄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决断:“…我可代劳!请苏医师挑选一位重症者,详细告知其脉象、症状、伤口变化!我即刻以秘法传讯于他,请其会诊,制定针药并施之策!同时,我可先行以导引术稳住患者心神,以待针药!”

这是林玄抛出的合作基石,也是打破眼前绝境唯一的希望之光!他展示能力,提出方案,更将尚未露面的秦越人推向前台,以“金针导邪”这闻所未闻却直指核心的手段,来争取这位在炼狱中坚守到最后的仁医的信任!

苏沐雨沉默了。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在林玄脸上、在刚刚被安抚的张伯和少年身上、在满屋绝望呻吟的病患之间来回扫视。她清澈的眸子深处,是挣扎,是审视,是长久以来独自支撑的疲惫与深重的疑虑,但最终,在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安抚”效果面前,在那句“金针导邪”带来的未知却强大的希望面前,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艰难地在她眼底亮起。

在这座被死亡和邪秽包围的最后孤岛上,任何一丝可能带来转机的力量,都值得她赌上这最后的信任!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混合气味似乎也无法再让她眉头皱起。她挺直了因疲惫而微弯的脊梁,目光越过林玄,落向草席深处那个陷入半昏迷、身体不时抽搐、手臂上大片紫黑溃烂伤口正渗出黄黑色脓水的少年——正是她之前所指的最危重的例子。

“他。”苏沐雨的声音透过布巾,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和医者的冷静,“王小石,十四岁。高热七日不退,神志时昏时醒,谵语不休。咳痰乌黑粘稠带血块。左臂为最初红疹处,三日前急速发黑溃烂,深可见骨,敷寻常金疮药反加速腐烂,脓水腥臭刺鼻,边缘有细微黑丝蔓延。脉象…滑数而涩,重按无力,如刮竹皮!”

她语速清晰而快速,将王小石的危重症状和关键脉象精准道出,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这些天她日夜观察的心血和无能为力的痛苦。

“好!”林玄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步走向那个昏迷抽搐的少年——王小石。

昏黄的油灯下,王小石躺在脏污的草席上,身体因高热和内部的痛苦不时痉挛一下。他的脸颊深陷,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蜡黄,嘴唇干裂乌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裸露的左臂,从肩膀到手肘,一大片皮肤完全消失,露出下方发黑、溃烂、不断渗出黄黑色粘稠脓液的肌肉,甚至能看到森然的白骨!伤口边缘呈现诡异的紫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并且有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的黑色细丝,正缓慢地向周围相对完好的皮肤下蔓延!浓烈的腥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混合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墨离只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驱邪盘上扰神晶的紫光几乎要刺破他的眼帘!铁牛燃烧的右眼光芒暴涨,戊土之力在体内咆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那溃烂伤口中散发出的、远比堂内弥漫邪气更加浓郁和恶毒的污秽力量!那细微的黑丝,让他想起了外面那些游荡“活尸”身上缠绕的东西!

林玄强忍着识海中玉简的剧烈示警和扑面而来的邪秽冲击,在王小石身边蹲下。他再次闭上双眼,摒弃杂念,双手缓缓抬起,悬于王小石心口上方寸许之地。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凝重。掌心虚对,指尖微颤,仿佛在捕捉着空气中无形的气流。他不再尝试沟通外界稀薄的灵气,而是全力运转识海中《素问》玉简的感悟,将自身的精神意念高度凝聚、提纯,化作一股充满宁静、生机与守护意志的“正气”!

“恬淡虚无…精神内守…”心法流转。

一股远比刚才安抚张伯时更加精纯、更加内敛的无形力量,如同涓涓暖流,又似和煦的微风,轻柔地包裹向昏迷中的王小石。这股力量的核心,在于“守”与“安”,而非攻击或驱逐。

奇迹再次发生了!

王小石原本因痛苦和邪秽侵蚀而紧蹙的眉头,竟在昏迷中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他急促而紊乱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点频率。虽然身体依旧滚烫,抽搐也未能完全停止,但那种仿佛灵魂都在被撕裂的极致痛苦和狂乱,似乎被这柔和的力量短暂地隔绝、安抚了!他口中无意识的、充满恐惧的呓语声,也微弱了下去。

这变化依旧微弱,对于那恐怖的溃烂伤口和深入体内的邪毒来说,杯水车薪。但苏沐雨看得清清楚楚!作为一个日夜守候在病患身边的医者,她对病人最细微的状态变化都了然于心!王小石之前的状态,是不断滑向彻底崩溃的深渊,而此刻,这下滑的趋势…被强行止住了!虽然只是暂时的,虽然只是极其微弱的停顿,但这停顿本身,就是绝望中的曙光!

苏沐雨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林玄的目光彻底变了!那深重的疑虑如同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是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这少年,竟真的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这绝非巫祝骗术,而是实实在在能作用于病患神魂与气机的无上妙法!

“稳住他了!”林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维持着导引的姿势,对苏沐雨道:“苏医师,请将他的详细情况再复述一遍!我需传讯!”

苏沐雨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一步,语速更快,描述更加精准,甚至补充了王小石瞳孔对光反射的微弱程度、舌苔的焦黑厚腻等细微体征。

林玄闭目凝神,一边维持着对王小石的导引安抚,一边在心中将苏沐雨描述的每一个字,连同他自己“望气”所感知到的、王小石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灰黑病气与盘踞心口、伤口处的幽暗邪秽之象,通过识海中与秦越人之间那微弱而神秘的联系(可能源于共同传承或某种秘术感应),竭力传递出去!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他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与此同时,在柳溪镇外那处隐蔽的山坳中,篝火噼啪作响。

秦越人盘膝而坐,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比之前沉稳了许多。他正闭目调息,引导着体内金针之气修复着受损的经络,驱逐着残留的掌毒。突然,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

他感受到了!识海中,一段清晰的信息伴随着强烈的意念波动传递而来——王小石的危重症状、那诡异的溃烂黑丝、苏沐雨精准的描述、以及林玄通过“望气”感知到的邪秽盘踞之象!更重要的,是林玄那份传递信息时消耗巨大的急切与信任!

“滑数而涩…重按无力…高热神昏…黑丝蔓延…邪秽盘踞心脉与疮口…”秦越人低声重复着关键信息,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虚点,仿佛在模拟着下针的穴位。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灵枢》经络理论和自身经验,一个大胆而精密的治疗方案迅速在脑海中成型!

“邪毒炽盛,燔灼营血,更兼秽浊缠身,蚀肉乱神!寻常清解凉血之品,难入其门!”秦越人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对着虚空,仿佛在与林玄隔空对话,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般的铿锵:

“针法为先,破其邪巢!当以金针急刺‘少商’、‘中冲’二穴,刺络放血,泄其心包、肺经之邪热火毒!此为开门逐寇!再取‘心俞’、‘厥阴俞’,以‘透天凉’手法(玄幻化理解:金针蕴含清凉导邪之气)缓缓进针,深达其分,导引盘踞心脉之邪秽外泄!此为直捣黄龙,疏导邪源!”

“此四针,乃定鼎之基!针后,其高热、神昏、咳血或可稍缓,邪秽外泄,伤处秽气亦会有所松动!然此仅为治标,暂缓其势!”

“针后,需立服汤药,内外合击!药方:以水牛角粉一钱(冲服),大清心营邪热;生地一两,玄参五钱,凉血护阴,滋养被邪热灼伤之阴液;黄连三钱,黄芩三钱,栀子三钱,泻火解毒,直折其燎原之火;赤芍三钱,丹皮三钱,化瘀凉血,针对其皮下黑丝蔓延及淤血;佐以生甘草二钱,调和诸药,缓其峻烈!”

“此方重剂,取其‘急下存阴’、‘凉血解毒’之效!然需注意,若其放血后脉象转虚,可酌加西洋参须三钱,益气固脱,防其正气随邪溃散!”

秦越人的声音通过那神秘的联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回响在林玄的识海之中!那精妙的针法组合,那猛烈的药方配伍,以及对病机、对预后的精准判断,无不展现出其深厚的底蕴和临危决断的魄力!

林玄精神一振!他立刻将秦越人的治疗方案,原原本本,复述给了一旁紧张等待的苏沐雨!

“少商、中冲刺血…心俞、厥阴俞透天凉导邪…”苏沐雨喃喃重复着这四个穴位和针法,清澈的眸子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作为精通方药的医者,她对经络穴位亦有涉猎。这四个穴位的选择,胆大!精妙!直指心包、肺经邪热火毒的核心!尤其是“透天凉”导引邪秽外泄的理念,更是闻所未闻,却又与她观察到的邪秽盘踞之象丝丝入扣!这绝非纸上谈兵,而是真正洞悉了病机本质的大家手笔!

而后面那剂以水牛角、生地、黄连、赤芍等为主的药方,更是让她心中剧震!这方子用药之猛、配伍之精准、思路之清晰(清心凉血、泻火解毒、化瘀护阴),完全印证了她对病势的判断,却又比她之前束手无策时所想的任何方子都更具攻击性和针对性!尤其是“急下存阴”四字,更是点出了在邪毒如此炽盛时,唯有以雷霆手段先遏制燎原之火,才能保住一线生机的关键!

“可行!”苏沐雨只沉吟了不到一息,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多年的行医经验和眼前的绝境,让她瞬间做出了决断。她看向林玄的目光,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一种找到同道、绝处逢生的激动与坚定。“针,我来施!药,立刻煎!”

她没有任何废话,立刻转身冲向墙角那个简陋的药柜,动作麻利地拉开抽屉。她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那一小块珍贵的水牛角,又快速抓出生地、玄参、黄连、黄芩、栀子、赤芍、丹皮、生甘草等药材。药量严格按照秦越人所述,分毫不差!那块水牛角被她用一把锋利的小刀,极其珍惜地刮下薄薄一层粉末,单独用一个小碟盛放。

“铁牛大哥!”林玄一边维持着对王小石的导引,一边看向铁牛,“烦请守护门口,以防不测!”铁牛重重点头,燃烧的右眼光芒锁定那扇沉重的木门,重斧横在身前,如同一尊门神,戊土之力在体表隐隐流转,将试图靠近的邪秽之气微微排开。

“墨离兄弟!”林玄又看向脸色依旧惨白的墨离,“注意邪气变化!尤其是施针和放血时!”墨离咬着牙,用力点头,将全部精神集中在疯狂报警的驱邪盘上,死死盯着那深紫色的扰神晶和剧烈跳动的指针。

苏沐雨已拿着药材和一个干净的陶罐快步走到墙角那个还在燃烧的小泥炉旁。炉上正熬着一大罐给其他病患的普通药汤。她毫不犹豫地将那罐药汤取下放到一边,迅速将新抓的药材投入洗净的陶罐中,又从瓦罐里舀出相对干净的清水注入,重新架到炉火上。火焰舔舐着罐底,药味开始弥漫,但这药味中蕴含的清冽苦寒之意,却仿佛带着一丝驱散污浊的希望。

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王小石身边,蹲下。她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陈旧但擦拭得十分干净的针囊,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银针(此世界金针珍贵,苏沐雨所用为银针)。她取出一根三棱形的锋锐放血针,又选出两根细长的毫针。

昏黄的灯光下,苏沐雨的眼神专注得可怕,所有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压下。她先以干净布巾沾了少量烈酒(消毒用),快速擦拭了王小石双手的“少商”(拇指桡侧,指甲根角旁)和“中冲”(中指指尖正中)穴位的皮肤。

“林兄弟,稳住他!”苏沐雨低声道。

林玄点头,导引的意念更加凝聚,如同无形的护罩,将王小石狂乱的心神牢牢“按”住。

苏沐雨眼神一凝,出手如电!

嗤!嗤!

两道细微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锋锐的三棱针精准无比地刺破了王小石左右手“少商”和“中冲”穴位的皮肤!手法快、准、稳!

紧接着,令人心悸的一幕出现了!

乌黑粘稠、近乎胶状的血液,如同压抑了许久的毒泉,带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和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猛地从四个小小的针孔中飙射而出!那血液的颜色深得发黑,落在脏污的草席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呃啊——!”昏迷中的王小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强行从他体内抽离!

墨离腕上的驱邪盘指针瞬间疯魔!猛地撞向盘面边缘,扰神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深紫近黑的光芒!整个后堂弥漫的灰黑色病气和邪秽之气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剧烈地翻涌起来!一股冰冷、恶毒、充满怨恨的意念冲击,猛地撞向施针的苏沐雨和维持导引的林玄!

苏沐雨闷哼一声,脸色一白,持针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无形的精神冲击让她心神剧震!林玄也是身体一晃,导引的意念护罩剧烈波动,识海玉简光芒急闪!但他咬牙死死撑住,将更多的“精神内守”之力灌注过去,强行稳住王小石濒临崩溃的心神!

“守住!”林玄低喝,额角青筋隐现。

苏沐雨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无视那滔天的邪秽冲击,手腕稳如磐石!她迅速丢掉三棱针,拿起两根细长的毫针。

这一次,她的动作变得极其缓慢、凝重,仿佛手中捻着的不是银针,而是千钧重担。她先找准了王小石背后“心俞”(第五胸椎棘突下旁开1.5寸)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灌注于指尖。

毫针缓缓刺入皮肤,以一种奇特的、微微震颤的频率,极其缓慢地向深处推进。苏沐雨全神贯注,感受着针下的阻力与气机的变化,努力模拟着秦越人口中“透天凉”的意境——针身似乎要传递出一股引导邪秽外泄的清凉“意念”!

针入近寸,到达预定深度。

接着是旁边的“厥阴俞”(第四胸椎棘突下旁开1.5寸),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凝重缓慢。

当两根毫针稳稳地停留在王小石背后的“心俞”与“厥阴俞”时,异变再生!

王小石手臂上那处恐怖的溃烂伤口中,原本只是缓慢渗出的黄黑色脓液,流速陡然加快!并且,脓液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污浊深暗,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灰黑色气息,如同活物般扭动着飘散出来!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令人作呕的腐朽腥臭瞬间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昏迷中的王小石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嚎,竟在几声剧烈的抽搐后,诡异地减弱了!他弓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虽然依旧滚烫,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濒死的狂乱和窒息般的痛苦,仿佛随着那乌黑血液和污秽脓液的排出,被强行宣泄掉了一部分!他急促的呼吸,竟也奇迹般地变得稍微深长、平稳了一些!

“成…成了?!”苏沐雨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小石的变化,又看看自己手中那两根似乎还在微微嗡鸣的银针,再看看那溃烂伤口处加速排出、夹杂着灰黑气息的脓液,一种巨大的震撼和狂喜瞬间淹没了她!这针法…真的有效!真的导出了邪秽!真的缓解了症状!

虽然只是开始,虽然那伤口依旧恐怖,虽然王小石依旧危重,但这立竿见影的缓解效果,是她之前用尽所有药石都未曾达到的!

墙角,药罐中的汤药开始翻滚,散发出浓烈而清苦的气息。水牛角的粉末在碟中静静等待。

慈济堂内,绝望的坚冰,在“金针导邪”与“导引安神”的合力之下,终于被凿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裂缝!合作,在这一刻,踏出了坚实而充满希望的第一步!

门外,翻涌的灰黑色雾霭中,隐约传来几声更加狂躁的、非人的嘶吼,仿佛感应到了堂内发生的、足以威胁到它们存在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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