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悠强忍着笑意，在他旁边的擂边坐下：“说起来，你刚才为什么会说宣花师姐‘跟母亲一样好’？”这话一出，白蝶月也停下了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方才嘉那副痴迷的模样不似作假，可是为什么会把师姐当成自己的母亲？
嘉擦脸的动作一顿，帕子从指尖滑落，掉在擂台上。他垂着眼帘盯着地面的木纹，原本还带着委屈的神色渐渐淡了下去，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落寞，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
苏悠悠和白蝶月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我是被宗门的长老捡回来的。”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遥远的往事，“听说那年秋汛刚过，负责在外巡查的张长老带着几个弟子回宗门，路过山下的清河时，远远就看见水面上飘着一朵大莲花，花瓣粉白，大小也不是正常莲花可以长出来的，在浑水里特别显眼。”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想透过那片肿痛，回忆起什么模糊的画面：“长老们觉得奇怪，就划船过去看，才发现莲花中心的莲蓬位置，居然躺着个有七八个月大的婴儿，就是我。当时我被裹在一块绣着莲叶纹样的襁褓里，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睡着。”
“那‘嘉’这个名字……”白蝶月轻声问道。
“是写在莲花花瓣上的。”嘉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分茫然，“最外层的一片粉花瓣上，用朱砂写着个小小的‘嘉’字，笔锋很软，不像是男子的字迹。长老们琢磨着，这大概是我亲生母亲留下的名字，就一直这么叫我了。”
苏悠悠皱起眉头：“可一朵莲花，怎么可能托得起一个婴儿的重量？就算是刚开的大莲花，也撑不住啊。”
“张长老当时也这么说。”嘉点了点头，“他检查过那朵莲花，发现花瓣和花茎上都残留着淡淡的灵力，花朵也是刻意被变大了，明显是被人施了法术的。那法术不是用来攻击的，反而带着很强的守护之力，能让莲花稳稳浮在水面上，还能隔绝河水的寒气，甚至连蚊虫都不敢靠近。”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如果真想抛弃我，直接把我放在河边的草丛里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地用灵力护住一朵莲花，还特意留下名字？长老们猜，或许是我母亲遇到了什么不得已的难处，没法带着我，才想让莲花载着我顺流而下，盼着有好心人能捡到我吧。”
张长老把他带回宗门后，就交给了宗主照料。宗主事务繁忙，便安排了宗门里的弟子轮流照看他，后来他渐渐长大，就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炼、生活。宗门里的人待他都不错，可没人能替代母亲的位置。他从小就羡慕那些有母亲的弟子，听他们说起母亲会给自己缝新衣、煮甜汤、在睡前唱童谣，心里总会泛起一阵阵酸涩。
“宣花师姐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像母亲的人。”嘉的脸颊还有些肿，说起这话时却带着几分认真，“她对每个人都很温柔，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轻的，给我上药时怕弄疼我，动作慢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娃娃。刚才她站在我面前，指尖的昙香混着药膏味飘过来，我忽然就想起张长老说的，当年襁褓里好像也残留着类似的花香……”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熊猫眼，嘴角却悄悄往上扬了扬：“虽然知道她不是我母亲，可那种安心的感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
演武场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嘉的脸上，把他眼底的茫然照得透亮。苏悠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然软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宣花师姐确实很好，不过你也别太失落，说不定将来还能找到你亲生母亲呢。”
“是啊，”白蝶月也附和道，“那朵施了法术的莲花，还有残留的花香，都是线索。说不定等你修为再高些，能凭着这些线索找到她。”
嘉愣了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眼底的茫然渐渐被光亮取代：“嗯！我一定会好好修炼的！不仅要找到母亲，还要变得像宣花师姐和林瑞师兄那样厉害，将来也能保护别人！”他说着，从擂台上爬起来，虽然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可腰杆却挺得笔直。
周围的新生们不知何时围了过来，刚才嘉的话他们也听了大半，此刻看着他的眼神里没了之前的笑意，多了几分同情和敬佩。有个胆子大的新生走上前，递给他一个还带着余温的麦饼：“嘉师兄，这个给你吃，补充点力气。”
“还有我的伤药，比宣花师姐的差不了多少！”另一个新生也连忙递过自己的瓷瓶。
嘉看着围在身边的新生们，又看了看身旁的苏悠悠和白蝶月，突然笑了起来，熊猫眼眯成了两条缝：“谢谢你们！等我脸好了，我教你们一套对付低阶妖邪的基础剑法！”
演武场的兵刃碰撞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嘉也加入了进去。他虽然脸上带着伤，动作还有些笨拙，却打得格外认真。苏悠悠和白蝶月站在一旁看着，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苏悠悠忽然想起石室里那些消散的影妖，想起宣花温柔却决绝的剑招，又看了看眼前热闹的场景，心里彻底敞亮了。斩妖宗的日子，有斩妖除魔的肃杀，有身世过往的怅惘，更有这般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就像嘉乘坐的那朵莲花，即便历经波折，终究还是漂到了充满善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