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旺趁火打劫的企图被刘远洋硬顶了回去,但弥漫在刘家坳的疏远与猜忌并未消散。炭饼的销路几乎断绝,工棚里堆积的原料和成品如同无声的嘲讽,映照着刘根生日渐灰败的脸色。
就在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绝境中,一丝微光,却意外地透过厚重的阴云,悄然洒落。
这丝微光,来自那些最朴实、最底层的村民。
首先是刘老憨。这个曾被刘远洋用修补陶锅的土法子帮过的孤寡老人,在一个清晨,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来到了刘远洋家那冷清的小院。他手里提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小篮子。
“远洋侄子,”刘老憨将篮子放在院中的石磨上,揭开蓝布,里面是十几个还带着泥土的新鲜鸡蛋和一小捆碧绿的春韭,“自家鸡下的,地里刚割的,不值啥钱,你们兄妹俩……凑合着吃点。”
老人话语笨拙,眼神却真诚而温暖。他没有多问宋府的事,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大道理,只是用这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他的记挂和支持。
刘远洋看着那些鸡蛋和春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哑声道:“老憨叔,这……这太贵重了,您自己……”
“拿着!”刘老憨固执地把篮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一个老头子,能吃多少?你们年轻人,日子还长着呢!”说完,他像是怕刘远洋再推辞,转身就拄着拐杖,快步离开了,那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却显得异常挺拔。
紧接着,是王石头和狗娃这两个半大少年。他们趁着夜色,偷偷溜到刘远洋家院墙外,隔着矮墙,塞进来一小包用荷叶包着的、还温热的杂粮饼。
“远洋哥,”王石头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少年特有的义气,“我娘偷偷烙的,你和小丫姐别饿着!我们信你!”
狗娃也在一旁用力点头。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随后,曾经受过刘远洋“点拨”、用枣木柄换了锄头的刘老憨的亲戚,送来了几颗自家腌的咸菜;之前因为炭饼受益的几户困难人家,也陆陆续续,或是在清晨,或是在傍晚,偷偷在刘远洋家门口放下一点自家产的蔬菜、几个土豆、或者一小把豆子……
东西都不多,甚至有些寒酸,但每一份都代表着在最艰难的时刻,一份沉甸甸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信任与温情。
这些微小的善意,如同星星之火,汇聚在一起,照亮了刘远洋冰冷的心田,也给了他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在这冷漠的宗族之外,还有这些最底层的乡邻,记得他的好,愿意在他落难时,伸出援手。
就连货郎刘栓柱,在镇上风声鹤唳的情况下,依旧想方设法,维持着与张记面馆等两三家胆子较大、念旧情的老主顾的零星交易,虽然量少得可怜,但至少没有彻底断掉这条线。
“远洋,挺住!”刘栓柱每次送来那点微薄的货款时,都会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哥信你!这坎儿,一定能过去!”
绝境之中,这些来自底层的微光,显得如此珍贵。
刘远洋将乡亲们送来的东西一一收好,没有拒绝。他知道,此刻接受,就是对这份善意最好的回应。
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角落里那几颗鲜嫩的春韭,心中百感交集。
宗族靠不住,大户信不过,最终能依靠的,反而是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升斗小民。
他深吸一口带着早春寒意的空气,胸中那股因宋府风波和刘旺逼迫而产生的郁结之气,似乎消散了不少。
是啊,日子还长。
只要还有人信他,只要还有一丝微光,他就不能放弃。
他转身走进屋里,对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刘小丫说道:
“小丫,把老憨叔送的韭菜炒了,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重新凝聚起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