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镇要迎来县令大人巡视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刮过了刘家坳。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对于大多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来说,县令就是天底下顶大的官儿了。
村里顿时议论纷纷。
“县令老爷要来?俺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县太爷哩!”
“说是要看庄稼,咱们这穷乡僻壤有啥好看的?”
“听说陈掌柜想让远洋把新犁给县太爷瞧瞧呢!”
“真的?那要是县太爷看上了,咱们这犁是不是就成‘官犁’了?”
比起村民们的兴奋与好奇,刘远洋显得冷静得多。他仔细分析了陈掌柜传来的信息:县令巡视农桑,意在鼓励生产,显示政绩。此时献上新犁,若果真有效,确实是个难得的扬名机会。但万一出了纰漏,或者惹得县令不悦,后果也难以预料。
“去!”刘根生却是一万个支持,他摩拳擦掌,比刘远洋还激动,“远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让县太爷也见识见识咱们的本事!咱们的犁这么好,肯定能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刘远洋看着刘根生那充满自豪和期盼的脸,又想到这新犁若能借官府之力推广,确实能惠及更多农户,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那我们就去一趟。”刘远洋道,“不过,根生哥,咱们得准备周全些。”
他让刘根生挑选了一架做工最精细、打磨得最光滑的新犁,又准备了详细的说明文字(虽然他的文言文依旧蹩脚,但意思表达清楚更重要),甚至还画了简单的结构示意图。
到了县令巡视那日,柳林镇果然不同往日。镇子主要道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衙役们手持水火棍肃立两旁,闲杂人等被限制在特定区域围观。陈记铁匠铺作为本镇的“标杆企业”之一,自然是视察的重点。
刘远洋和刘根生早早到了陈记铺子后院等候,那架精心准备的新犁就放在显眼位置。刘根生紧张得不停搓手,额角冒汗。刘远洋虽然表面镇定,手心却也微微潮湿。
约莫巳时,外面传来鸣锣开道和人群骚动的声音,知道是县令驾到了。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位穿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中年官员,在柳林镇里正、市令以及一众乡绅的簇拥下,缓步走来。陈掌柜连忙迎了出去,躬身行礼。
县令大人面色白净,三缕长须,看起来倒不算严厉。他先在陈掌柜的引导下,参观了铁匠铺的工坊,询问了些打造农具、缴纳课税的情况,陈掌柜一一恭敬回答。
眼看县令视察完毕,准备移步下一处,陈掌柜抓住机会,上前一步,躬身道:“县尊大人容禀,小铺近日得乡间巧匠所献一新式耕犁,据说颇省人力,于农事或有小益,不知大人可否拨冗一观?”
“哦?”县令似乎来了点兴趣,“新式耕犁?在何处?”
“就在后院,请大人移步。”
刘远洋和刘根生连忙肃立一旁。当县令的目光落在那架造型别致的曲辕犁上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此犁……样式倒是新奇。”县令踱步上前,仔细打量,“与寻常直辕犁大不相同。”
刘远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尽量用清晰平稳的语调介绍道:“回禀县尊大人,此犁名为‘曲辕犁’。其辕木弯曲,可降低牵引点,使耕牛更省力,扶犁之人亦更好掌控。此处为犁评,可调节耕地深浅……”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刘根生操作演示。
县令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当看到刘根生轻松扳动犁评调节深浅,以及模拟牵引时那明显更顺滑的姿态时,他眼中露出了讶异和欣赏之色。
“妙啊!”县令抚掌轻赞,“降低牵引,省畜力;增设犁评,便操控。此物虽小,却蕴含巧思,于农事大有裨益!陈掌柜,献此犁者何在?”
陈掌柜连忙指向刘远洋和刘根生:“回大人,正是这两位刘家坳的乡民,刘远洋与刘根生。”
县令的目光落在刘远洋身上,见他虽然年轻,但举止沉稳,解说明晰,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你叫刘远洋?此犁是你所想?”
“回大人,是小子与根生哥一同反复试验、改进所致。”刘远洋不敢居功,拉上刘根生。
“不矜不伐,很好。”县令点了点头,又对随行的师爷和里正等人道,“农为国本,此等利民之器,当予以鼓励。着尔等记录在案,可酌情在县内适宜之地推广试用。”
“是,大人!”众人连忙应诺。
虽然没有预想中的重赏,但得到县令的亲口肯定和推广的指令,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成功!陈掌柜面露喜色,刘根生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
县令又勉励了刘远洋二人几句,便在一众官员乡绅的簇拥下离开了。
直到县令的队伍远去,刘根生才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兴奋道:“远洋!听见没?县太爷夸咱们了!还要推广!”
刘远洋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知道,经此一事,“刘氏曲辕犁”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了。未来的路,似乎更加宽广了。
只是,他隐约觉得,那位县令大人离去的眼神,似乎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这让他心里那根弦,并未完全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