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剑拔弩张
第四日午后，原本就阴沉的天突然塌了似的 —— 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黑山坳上空，连风都裹着铁锈般的腥气，刮过脸颊时，带着刺人的凉意。水力锻锤早已停了工，木基座在风中发出 “吱呀” 的呜咽，像是被冻得发抖，又像是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提前奏响了哀歌。
了望塔上的阿石搓了搓冻僵的脸颊，指尖刚触到皮肤，突然顿在半空 —— 他眯着眼望向北方，原本空茫的地平线上，一道灰黄色的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就掀起了遮天蔽日的沙暴，连远处的黑石山都被吞了进去。
“烟尘！是烟尘！北面 ——” 阿石的嘶吼像被掐住喉咙的野兽，撕裂了山谷的寂静，“是骑兵！数不清的骑兵！快放警报！”
他手里的铜铃 “当啷啷” 响起来，急促的铃声撞在云层下，连风都似的裹着这声音，往黑山坳每个角落钻。
林烨刚放下手里的钢钎，新锻的钢刀别在腰间，刀鞘蹭过粗布腰带，发出轻微的 “咔嗒” 声。他快步登上了望塔，接过阿石递来的望远镜 —— 镜片里映出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缩紧：烟尘下是密密麻麻的蛮族骑兵，黑色的皮袄连成一片，像移动的乌云；十架裹着铁皮的攻城槌混在队列中，木柄上缠着粗麻绳，槌头泛着冷光，如巨兽露出的獠牙，正随着马蹄的震动慢慢往前挪。
最前方，一面苍黑色的狼旗猎猎作响，旗杆顶端的狼头狰狞咧嘴。旗下，一个头戴鹰羽冠的汉子正勒马而立，脸上一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在阴沉天光中泛着淡粉色的光 —— 是兀术屠，山鹰部情报里特意标注的 “血狼”。据说此人所过之处，连怀胎的母畜都要补上一刀，去年冬天，邻村三十多口人，就是被他带人杀得一个不剩。
“血狼……” 林烨轻声念出这个代号，指尖攥着望远镜的边缘，指节泛白。他放下望远镜时，正好看见兀术屠挥起弯刀，刀尖直指黑山坳，队列里立刻响起一阵粗嘎的呼哨，像一群饿狼发现了猎物。
蛮族大军在五百步外停下，扬起的沙尘慢慢落下来，在阵前铺了一层灰黄。数十名轻骑突然从队列里冲出来，像鬣狗似的散开，马蹄故意踢向陷马坑边缘的碎石 ——“哗啦” 声里，碎石滚进坑底，露出里面藏着的尖木桩。一个蛮兵甚至勒住马，弯腰捡起块石头，朝村口的矮墙扔过来，石头撞在墙上，溅起细小的土渣。
“他们在查咱们的防御弱点！” 张猛攥紧手里的弩机，指腹扣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要不要射他们几箭，给点颜色看看？”
“别慌。” 林烨按住他的手，目光扫过下方的阵地 —— 夜叉擂的麻绳牢牢系在暗桩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上面的铁钉闪着冷光；陷马坑里铺着的干草被沙尘盖了层薄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底下是深五尺的坑；弩箭台上，队员们都缩在掩体后，手里的弩箭早已上弦，箭头上涂的毒药泛着淡绿色，箭尾还画着醒目的红漆 “x”，那是他们约定的 “必杀箭” 标记。
“各队坚守岗位，谁都不许暴露火力点。” 林烨的声音穿透寒风，传到每个队员耳里，“他们想探咱们的底，咱们就陪他们耗。等他们真冲过来，再给他们好看。”
阵地上瞬间陷入死寂，只有风声裹着远处的马嘶，在山谷里回荡，交织成令人窒息的战前序曲。阿石攥着铜铃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赵铁柱靠在矮墙后，钢刀的刀柄被他摸得发亮；连最沉稳的陈胥，都悄悄把风箱旁的铁锤往身边挪了挪 —— 那是他的武器，要是蛮兵冲过来，他就用这把锤，跟他们拼了。
没过多久，兀术屠的先锋开始试探性冲锋。五骑蛮兵呈楔形阵，马蹄 “哒哒” 响着，直扑村口，眼看就要冲进陷马坑范围，为首的蛮兵突然勒住马，战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扬起的沙土几乎扑到守军脸上。他们在原地转了两圈，又慢慢退了回去，临走前，还故意朝着矮墙的方向，射了两支冷箭。
“他们在测咱们的射程！” 赵铁柱咬着牙，压低声音说，“这群畜生，倒挺会算计。”
林烨没说话，视线始终锁定在那些攻城槌上。他注意到，槌头包裹的生牛皮泛着水光，显然是浸过水的 —— 这是专门用来防御火攻的手段，之前准备的燃烧瓶，怕是很难起作用了。
“孙虎。”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孙虎，声音压得很低，“把震天雷的引信剪短三寸。等会儿他们用攻城槌撞门时，咱们就把震天雷扔到槌头底下，引信短了，能更快炸，别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孙虎立刻点头，转身就往仓库跑，脚步轻得像猫 —— 他知道，这时候半点动静都不能大，要是被蛮兵发现，之前的准备就白费了。
就在这时，蛮族阵营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呜呜” 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肃杀的气息。兀术屠再次举起弯刀，这一次，他没有放下，刀尖稳稳地指着黑山坳的方向 —— 那是他们的心脏，是粮仓和高炉所在的地方。
林烨缓缓抽出腰间的钢刀，新锻的刀身泛着冷光，映出天际最后一线微弱的光明，也映出他眼中冰封的杀意。他把刀举过头顶，刀锋朝着蛮族大军的方向，声音在风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有人听令 —— 准备！”
“迎敌！”
阵地上瞬间响起整齐的弩箭上弦声，“咔嗒、咔嗒” 的声响，像无数把锁，同时打开了死亡的闸门。那些曾经在绝境中挣扎的人们，此刻都挺直了脊梁，像钢刀般挺立在防线上 ——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慌，只有决绝，只有对活下去的渴望。
风更紧了，云层压得更低，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铁与血的碰撞，终于要开始了。
（第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