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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书屋 >  致诚 >   第7章 王女

城西那处简陋的小院,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与不远处街市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然而,这份安静之下,却潜藏着即将爆发的波澜。

阿古娜独自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凳上,身上那件浅绿色的汉家襦裙,此刻在她看来却像是一种无形的束缚。她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白天听到的那些愤怒的指责。

“祸害……害得人家破人亡……”

“为什么……长生天,为什么帮助会变成伤害?”

她湛蓝的眼眸中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迷茫与懊悔,像是一只不慎闯入了荆棘丛的幼鹿,被现实的尖刺划得遍体鳞伤,不知所措。先前“行侠仗义”带来的兴奋与满足感,早已被这盆冰冷的现实之水浇灭。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来到这片陌生土地后所做的一切。

凌云将她送回小院后,便一直沉默地靠在院门内侧,抱剑而立,闭目养神。他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微微蹙起的眉峰,显示他并非对阿古娜的状态毫无察觉,也并非对周遭环境全然放松警惕。

忽然,他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般的精光。

有人进来过!

不是从大门。院门的门闩他做了极细微的标记,未被触动。是翻墙而入的痕迹,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但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寻常尘土的气息,以及院内几处微不可察的脚印,没能逃过他作为顶尖剑客的敏锐感知。

来人身手不弱,而且目的不明。

凌云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院内除了他和阿古娜,并无第三人的呼吸声。对方要么已经离开,要么……藏在屋内。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阿古娜身边,低声道:“进去,躲好,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阿古娜正沉浸在自责中,闻言猛地抬头,看到凌云眼中那熟悉的、如同寒冰裂开一道缝隙般的警惕,顿时一个激灵,所有的迷茫都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取代。她用力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钻进了他们租住的、唯一的那间正屋,并按照凌云之前的教导,悄无声息地缩到了床榻最内侧的角落,用厚重的被子将自己盖住,屏住了呼吸。

安置好阿古娜,凌云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他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到正屋门外,并未立刻推门,而是将手轻轻按在门板上,内力微吐,感知着屋内的动静。

屋内,有呼吸声!一道,很轻微,刻意压抑着。

果然有人!

凌云不再犹豫,猛地推开房门,身形如电,直扑那呼吸声传来的方向——房间的阴影角落!

几乎在他破门而入的同时,角落中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被惊动的烈焰,骤然爆发!一道凌厉的掌风挟着灼热的气息,迎面拍来!

“果然是你这小子!凌云!”秦烈焰娇叱一声,掌势更加凶猛,“好你个浓眉大眼的!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背地里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她奉辛诚之命前来查探,确认此处是否是凌云住处。她性子急,等不及辛诚和沈青棠,便自己先翻墙进来查探,刚在屋内发现了一些男子衣物和练剑的痕迹,正准备仔细搜索,就察觉凌云返回,只好先隐匿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本就对凌云有些不满(觉得他连累辛诚奔波),又认定了凌云就是那“为非作歹”的“夜叉罗刹”之一,此刻出手毫不容情,一心只想先拿下这个“贼首”,好好为辛诚出一口“被牵连”的恶气。

凌云在听到秦烈焰声音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他认出了秦烈焰,是辛诚身边的人。但她为何在此?又为何一见面就下重手?还口口声声指责他“偷鸡摸狗”?

心中疑问丛生,但秦烈焰的掌风已到面前,容不得他细想。凌云身形微侧,避开掌风最盛之处,左手并指如剑,闪电般点向秦烈焰手腕脉门,试图以巧破力。他并未拔剑,一来对方是熟人(虽不熟络),二来在狭小屋内,剑器反而容易误伤。

“哼!还敢还手!”秦烈焰见凌云轻松避开,更是火大,变掌为爪,五指如钩,带着一股炽烈的劲气,抓向凌云肩胛,另一只手则悄无声息地拍向凌云肋下,招式狠辣,竟是山寨中对付厉害对头的擒拿手法。

“秦姑娘,住手!此中有误会!”凌云一边见招拆招,身形在方寸之地挪腾闪避,如同风中飘絮,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秦烈焰的猛攻,一边试图解释。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不想与辛诚的人动手。

“误会?人赃并获还有什么误会!”秦烈焰根本不听,攻势愈发凌厉,掌风呼啸,将屋内的桌椅板凳都震得吱呀作响,“你们偷了那么多当铺,闹得满城风雨,连累书生都被官兵围堵,你还敢说误会?看打!”

她一心认定凌云是贼,又觉得凌云武功高强,自己若不全力出手,恐怕拿他不下,反而更坐实了对方“做贼心虚武力拒捕”的罪名。

两人在狭小的屋内兔起鹘落,身影翻飞。秦烈焰的掌法刚猛暴烈,如烈火燎原,每一招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凌云的身法则灵动飘忽,如鬼如魅,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反击亦是点到即止,旨在制伏而非伤害。一时间,屋内劲气四溢,杂物纷飞,打得难解难分。

躲在被子里的阿古娜听得外面拳脚交加、呼喝连连,心中又惊又怕,尤其是听到那陌生女子一口一个“贼”、“偷鸡摸狗”,更是为凌云感到委屈和不平。师傅才不是贼!他是为了帮自己拿回东西!虽然……虽然后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呼唤。

“秦姑娘!凌云!快住手!”

是辛诚和沈青棠赶到了。他们与秦烈焰分头调查后汇合,得知秦烈焰独自前来查探,放心不下,急忙赶来,果然听到了里面的打斗声。

辛诚不会武功,只能在外焦急呼喊。沈青棠则已闪身进入院内,看到屋内激斗的两人,眉头紧蹙,并未立刻插手,而是冷静地观察着局势,确保辛诚安全。

屋内,凌云听到辛诚的声音,心神微松,招式不由得缓了一瞬。秦烈焰却得理不饶人,瞅准这个空档,一记狠辣的“火云掌”直拍凌云胸口!

“师傅小心!”阿古娜在屋内听得真切,尤其是那陌生女子的呼喝和突然加重的掌风,让她心头一紧,再也顾不得凌云的吩咐,猛地从床榻上跳起,掀开被子,如同护崽的母狼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里间,张开双臂,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凌云身前,对着秦烈焰喊道:“不准你打我师傅!”

她突然出现,动作又快,秦烈焰这凝聚了七八成功力的一掌已然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拍在阿古娜单薄的胸膛上!

“阿古娜!”凌云脸色骤变,想也不想,手臂疾探,揽住阿古娜的腰肢,猛地向旁一带,同时自己侧身硬生生受了秦烈焰这一掌的余波。

“砰!”

一声闷响,凌云身形晃了晃,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依旧稳稳地将阿古娜护在了身后。阿古娜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凌云的衣袖,湛蓝的大眼睛瞪着突然停手的秦烈焰,充满了警惕与敌意。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屋内外,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辛诚和沈青棠也已快步来到屋门口,恰好看到了阿古娜冲出、凌云舍身相护、以及秦烈焰愕然收掌的一幕。

几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无比尴尬和复杂。

辛诚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穿着汉家衣裙却难掩异域风情的少女身上。她年纪不大,容貌极美,尤其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如同高原的湖泊,清澈见底,此刻却写满了惊慌、委屈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再结合之前调查到的“外族姑娘”、“草原玉佩”等线索,辛诚心中立刻有了判断:此人,八成就是草原王庭流落在外的王女,阿古娜!

秦烈焰则是一脸懵。她看着突然冒出来、挡在凌云身前的这个陌生少女,见她容貌绝丽,眉眼间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倔强,又如此维护凌云,顿时一股无名火起,指着凌云对辛诚道:“书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这小子诱骗了无知少女!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竟干这种勾当!这小姑娘肯定是被他花言巧语骗来一起做贼的!”

她自动脑补了一出“冷面侠客诱拐单纯异族少女走上犯罪道路”的戏码,看向凌云的眼神更加不善。

沈青棠相对冷静,她仔细打量着阿古娜,从她的举止、眼神以及那独特的发色眸色,也大致猜出了她的身份,心中不由一沉。王女竟然真的和凌云在一起,还卷入了“侠盗”案中,这局面愈发棘手了。

而被秦烈焰指责为“诱骗无知少女”的凌云,脸色更是冰寒了几分,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看向秦烈焰,又看了看门口的辛诚和沈青棠,最终目光落回紧紧抓着自己衣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阿古娜身上,沉声道:“她不是无知少女。我也未曾诱骗于她。”

阿古娜虽然听不懂“诱骗”具体何意,但看秦烈焰那指责的神情和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立刻挺起小胸脯,用带着浓重草原腔调、却异常坚定的汉话反驳道:“不准你骂我师傅!师傅是好人!是天上的雄鹰!是我逼他带我去拿回我的玉佩和匕首的!也是我求他去教训那些黑心当铺、帮助穷人的!要怪就怪我!”

她这番话,无异于亲口承认了“夜叉罗刹”的身份,并且将主要“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场面更加尴尬了。

辛诚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怒气未消的秦烈焰,冷面含霜的凌云,维护心切、天真又勇敢的阿古娜,以及身边蹙眉不语的沈青棠,只觉得一阵头痛。他原本是想来调停,查明真相,没想到竟撞破了如此戏剧性的场面。

寻找多时的凌云找到了,疑似王女的少女也出现了,但他们却深陷“侠盗”案中,而且看起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这个哑巴亏,看来是吃定了,而且还得想办法把眼前这烂摊子收拾好。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试图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下来,理清这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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