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黄铜烛台上轻轻一跳,橘红色的光晕将帐篷内壁染成暖融融的一片,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药苦与焦灼。
沈清辞指尖捻起那根细如发丝的金针,针身映着烛光,泛着冷冽的银辉。她垂眸凝视萧北辰颈侧微微凸起的穴位,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直播间里老中医沉稳的声音透过特制的传声符传来,字字清晰:【往下半分,对,就是这里,那是泄毒的关键穴】【慢慢捻进去,切记不可急功近利】
她的手稳得惊人,即便帐篷外偶尔传来夜风卷过枯草的呜咽,指尖也未有半分颤抖。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几乎听不到声响,唯有黑褐色的毒血顺着针尾缓缓渗出,珠串般滴落进下方的铜盆里,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北辰眉头蹙得更紧,昏迷中仍下意识地承受着钻心的痛楚,额角的冷汗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浸湿了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忍着点。”沈清辞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她放下金针,拿起温热的棉布,轻轻擦拭他额角的冷汗,指腹不经意间触到他滚烫的皮肤,那温度烫得她心头一紧——这毒比她预想的还要猛烈。
放血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沈清辞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早已酸麻得失去知觉,指尖却依旧精准地控制着金针的深浅。铜盆里的黑血渐渐积了小半盆,散发出刺鼻的腥气,直到最后一滴血落在盆中时,呈现出鲜亮的朱红色,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拔出金针,用干净的纱布按压住针孔。
接下来是灌药。沈清辞起身时,双腿一阵发麻,她扶着榻沿缓了缓,才扶起萧北辰无力的身子。他的头软软地靠在她的肩上,呼吸灼热而急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侧,带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药味。
沈清辞端起早已温好的药碗,将碗沿凑近他的唇边,可他牙关紧闭,早已失去了吞咽的力气,苦涩的药汁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看着那浪费的药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放下药碗,她舀起一勺药汁含在口中,毫不犹豫地俯身,贴上他冰凉干涩的唇。
苦涩的药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开来,带着草药特有的辛辣与微苦。沈清辞耐心地将药汁一点点渡过去,舌尖轻轻抵着他的下唇,感受到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才松了口气。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她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萧北辰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直到药碗见空,她才直起身,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药苦味,脖颈却已僵硬得难以转动。
烛光映着她汗湿的鬓角,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浅蓝色的衣裙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黏在背上,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脊背。
她顾不上歇息,转身打来一盆清水,将棉布帕子拧干,轻轻擦拭着萧北辰滚烫的额头、脸颊与脖颈。帕子刚触到他的皮肤,就被烫得温热,她只能一遍遍更换帕子,不厌其烦。
指尖不经意间拂过他紧抿的唇线,那唇瓣干裂起皮,带着一丝凉意。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却足以让她心头一颤——
“清辞……”沈清辞立刻停下动作,俯身凑近他的唇边,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却此刻毫无力气,唯有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竟是下意识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那力道很轻,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淌过沈清辞的四肢百骸。她眼眶微微发热,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在。萧北辰,我在这里,你别怕。”
仿佛真的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眉头也舒展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痛苦。
夜深了,帐篷外的风声渐渐平息,唯有烛火依旧在跳跃,烛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烛泪,像凝固的琥珀。
沈清辞坐在榻边的矮凳上,不敢有丝毫懈怠,每隔片刻就会为他更换额上的湿帕。每当他的呼吸稍有变化,或是眉头微蹙,她就会立刻凑近查看,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微弱却逐渐有力的跳动。
有一次,他似乎在梦里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沈清辞立刻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哼起了幼时母亲哄她入睡的童谣。那童谣旋律简单柔和,带着淡淡的暖意,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像春风拂过湖面,渐渐抚平了他的躁动。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沈清辞就那样拍着他的背,一遍遍哼唱着童谣,直到喉咙干涩发痒,才渐渐停了下来。她靠在榻边,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的睡颜,烛光下,他的脸庞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与凌厉,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她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此刻的生死相依,心中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可当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时,她才发现,有些情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深入骨髓。
天快亮时,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晨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漏进来,照亮了帐篷内的一角。沈清辞伸手探了探萧北辰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恢复了正常。她又搭了搭他的脉搏,脉搏沉稳有力,不再像之前那般微弱紊乱。
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榻边,头靠着他的手,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带着熟悉的温度。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萧北辰清醒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有些疲惫,却清亮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感激,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你醒了?”她惊喜地猛地坐直身子,不顾自己僵硬的脖颈和酸痛的手臂,急切地伸出手再次探向他的额温,“太好了,体温终于正常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北辰握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凉意,却很稳定。他的声音还很虚弱,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可闻:“辛苦你了,清辞。”
晨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帐篷的缝隙洒满了整个帐篷,照在沈清辞疲惫却明亮的脸上。她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却依旧难掩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安心。
萧北辰凝视着她,看着她汗湿的鬓发,看着她眼底的疲惫,看着她嘴角残留的淡淡药渍,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与悸动。他从未想过,在自己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会是这个平日里看似清冷疏离的女子,如此不顾一切地守护在自己身边。
他握紧了她的手,指尖传来她掌心的温度,那温度温暖而坚定,让他心中充满了安全感。
这一刻,有些东西悄然改变了。帐篷内的空气里,除了残留的药味,似乎还多了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情愫,在晨光中静静流淌,温柔而绵长。
沈清辞感受到他掌心的力道,抬眸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过多的言语,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感激,看到了温柔,看到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情愫,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烫,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谢谢你。”萧北辰再次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无比的真诚,“如果不是你,我恐怕……”
“别说了。”沈清辞打断他,摇了摇头,“我们是同伴,互相扶持是应该的。你现在刚醒,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她想要起身去为他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却被萧北辰拉住了。他轻轻用力,将她拉得靠近了一些,目光依旧凝视着她,带着一丝执着:“清辞,我想说的是,不止是同伴。”
沈清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疑惑。
萧北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为身体虚弱而顿了顿。他最终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等我好起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清辞的脸颊更烫了,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晨光中,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握住了彼此的未来。
帐篷外,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鸣叫,新的一天已经到来。而帐篷内,历经生死考验的两人,心中都埋下了一颗名为“情意”的种子,在晨光与暖意中,悄然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