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江分局,406办公室。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沈翊的个人领域。墙上钉满了各式素描、现场照片和案件关系图,画架上夹着未完成的画像,空气中飘散着炭笔屑和淡淡咖啡因的味道。此刻,这里多了点不一样的气息——浓郁的甜牛奶香。
挽歌捧着一个印着卡通猫咪的马克杯,小口啜饮着沈翊刚给她泡的热牛奶。她蜷在窗边一把看起来最舒适的扶手椅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解决了温饱问题,她的警惕性降低了不少,尾巴在椅子后面悠闲地晃荡,只是依旧小心地藏在椅背的阴影里。
杜城拿着一叠刚传来的资料,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眉头下意识地拧紧,目光在挽歌和沈翊之间转了一圈。
“沈翊,你那个……小助理,怎么回事?”杜城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质疑很明显,“昨天她说那家伙说谎,我们查了废弃工厂,确实找到了部分赃物,但人跑了!线索又断了。”
他并非不信任沈翊,只是挽歌的出现和那种玄乎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感到不安。这太不按程序办事了。
沈翊正在整理一些现场证人的口供照片,闻言抬起头,神色平静:“她的感觉有时很准。城队,既然工厂找到了东西,证明方向没错,人跑了可以再抓。”
“感觉?”杜城几乎要气笑了,“我们是警察,破案靠的是证据和逻辑,不是感觉!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那股“焦躁”的赤红色气味再次浓郁起来,带着压迫感。
挽歌的耳朵在帽子里动了动,捧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不习惯这种充满攻击性的情绪,下意识地往椅子深处缩了缩,像只被惊扰的猫。
沈翊注意到了她细微的动作,起身挡在了她和杜城之间,隔断了部分情绪气味的直接冲击。“逻辑和直觉并不总是对立。有时候,直觉能帮我们找到逻辑的起点。”他拿起几张照片,递给杜城,“这是几个目击者对嫌疑人模糊描述的汇总,矛盾点很多。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杜城接过照片,烦躁地翻看着:“这些描述乱七八糟,高矮胖瘦都快凑齐了,怎么画?”
“也许不是他们看错了,”沈翊走到画板前,拿起炭笔,“而是嫌疑人刻意伪装,或者……在不同目击者面前呈现了不同状态。”
他看向挽歌,声音放缓:“挽歌,能过来一下吗?”
挽歌犹豫了一下,放下杯子,慢吞吞地走过去,依旧和杜城保持着安全距离。
沈翊将那些充满矛盾描述的照片平铺在桌面上。“看看这些描述对应的‘情绪’。不用分辨真假,只需要告诉我,当你想着这些描述时,感受到的气味颜色。”
挽歌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掉杜城身上传来的干扰性气味,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文字和模糊的形象上。
她纤细的手指划过纸张。
“这个说‘他很凶’的……有很淡的‘恐惧’的灰蓝色,但更多的是……‘不确定’的浑浊白色。”她微微蹙眉。
“这个说‘他个子很高’的……有‘夸大’的、有点虚浮的亮橙色。”
“这个说‘他走路有点跛’的……”她的指尖在这里停顿,鼻尖轻轻耸动,“‘专注’的深紫色,他在努力回忆一个细节,颜色很纯粹,没有说谎的臭味。”
沈翊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尖移动,耳朵捕捉着她每一个稚嫩却精准的形容词。炭笔在他指尖灵活转动。
杜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从质疑慢慢变成了惊疑不定。他办案多年,察言观色是基本功,能分辨出挽歌并非信口开河,她描述的那种“颜色”似乎真的对应着证词背后微妙的心理状态。
“所以,”沈翊总结道,炭笔开始在白纸上快速游走,“我们或许可以相信那个描述‘走路有点跛’的目击者,他提供了相对真实的细节。而其他人,可能受到了惊吓或潜意识美化了记忆,将嫌疑人想象得更具威胁性或更普通。”
炭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一个戴着鸭舌帽,微微低着头,肩膀有些不对称,步伐似乎带着轻微不协调的男人。
“身高取中间值,体型偏瘦,因为目击者普遍认为他不算壮硕。重点在于这个肩膀的倾斜和可能存在的步态……”沈翊一边画,一边低语,像是在和挽歌,也像是在和自己推理。
挽歌站在他身边,看得有些入神。她看不懂那些线条和明暗的奥秘,但她能“嗅”到沈翊作画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极度“专注”的、如同深海旋涡般的靛蓝色,其中还夹杂着“洞察”的锐利银光。这种气味让她感到新奇,甚至……有点着迷。
她看着画纸上那个逐渐鲜活起来的身影,下意识地伸出指尖,想去碰触画中人的肩膀部位——那里,根据她的“嗅觉”,应该是某种“习惯性用力”或“旧伤”导致的紧绷感,带着点“酸涩”的褐色。
“这里,”她小声说,指尖虚点在画像肩膀位置,“有点‘硬’的,不舒服的颜色。”
沈翊画笔一顿,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依言在那个部位加深了阴影,强化了肌肉的线条,让那种不协调感更加明显。
一幅基于矛盾证词、经过情绪色彩筛选和直觉修正的嫌疑人画像,就此诞生。
当沈翊落下最后一笔,将画板转向杜城时,杜城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耐烦变成了震惊。画上的人,眼神阴鸷,姿态透着一种长期某侧身体不适形成的细微别扭,与之前那些杂乱描述拼凑出的形象截然不同,却奇异地……更符合一个可能长期从事特定活动的嫌疑人的体态特征。
“我立刻让人按这个画像去排查!”杜城不再犹豫,抓起画像快步走了出去,甚至忘了再追问挽歌的来历。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翊放下炭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转头,却发现挽歌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扶着桌子边缘,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他问。
“饿……”挽歌的声音带着虚弱的颤音,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之前的神采,变得有些涣散,“头……有点晕。”
频繁而精细地使用能力,对她灵力的消耗远超想象。刚才全神贯注地协助画像,几乎抽空了她刚刚由牛奶和巧克力补充的能量。
沈翊立刻明白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储物柜前,拿出之前准备的一些饼干和坚果,又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先吃点东西。”
挽歌几乎是用抢的接过食物,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
沈翊看着她,眼神复杂。能力强大,但代价也同样明显。这只小猫妖,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或者说,她的力量体系与人类截然不同。
等挽歌缓过气,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她才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小声道:“谢谢。”
沈翊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只是拿起炭笔,在画板空白的一角,随手勾勒起来。
几笔简单的线条,一只猫咪慵懒蜷缩的轮廓便跃然纸上,线条流畅而生动,带着一种温暖的闲适。
他将那一小角画纸撕下来,递给挽歌。
“给你的。”
挽歌愣愣地接过那张小画,看着上面那只看起来无比惬意满足的小猫,耳朵微微动了动,一种陌生的、暖洋洋的情绪,像被阳光晒透的毛毯,轻轻包裹住了她。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颜色”,但很好闻。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小画折好,放进卫衣那个仿佛藏着无数秘密的大口袋里。
那里,除了沈翊给的能量棒包装纸,现在又多了一张,带着画笔温度的小猫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