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晚风和点心,像在两人之间架起了一座无形的桥。之后的日子,乔楚生去白家的次数似乎多了些,有时是借着向白老大汇报案情的由头,有时是给白幼宁送些新奇玩意儿,总能“恰巧”碰到白婉清。
两人的交谈依旧围绕着案子居多。乔楚生会发现一些与金融、账目相关的边缘线索,拿来与她讨论。白婉清依旧是那副冷静分析的模样,言辞偶尔犀利,却再没有初识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乔楚生则会在她分析到关键处时,投去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或是用他那些来自市井街头的见闻,为她逻辑严密的推理补充上鲜活而接地气的一角。
这天下午,乔楚生又来寻白幼宁,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幼宁呢?”他问开门的佣人。
“大小姐和路先生出去了,还没回来。”佣人恭敬地回答。
乔楚生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通往书房的方向。果然,没一会儿,白婉清拿着几份文件从楼上下来,看见他站在客厅,脚步微顿。
“乔探长。”她颔首示意。
“白小姐。”乔楚生晃了晃手中的锦盒,笑容坦然,“给幼宁带了点东西,她不在。听说白小姐近来忙于整理行内旧账,想必费神,这点心是新开的‘兰芳斋’的,味道清甜不腻,或许合你口味。”
他递过锦盒,动作自然,理由也找得让人挑不出错处——本是给妹妹的,妹妹不在,转赠给同样辛苦的姐姐,顺理成章。
白婉清看着那锦盒,没有立刻接。她抬眼打量了一下乔楚生,目光在他不经意间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比平日稍显苍白的脸色上停留了一瞬。
“乔探长脸色似乎不太好。”她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公务再繁忙,也需顾及身体。”
乔楚生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笑笑:“小伤,不碍事。前两天追捕一伙码头惯偷,动作大了点,蹭破了皮。”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白婉清却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在说话时下意识地避开了与衣物的摩擦。她没再追问点心的事,反而转身朝书房走去:“你等一下。”
乔楚生有些意外,依言站在原地。
片刻后,白婉清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走了回来,递到他面前。
“家里备着的伤药,效果尚可。”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惯有的挑剔,“总挂着彩在外面走动,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上海滩的治安差到需要巡捕房探长日日亲自肉搏了。”
乔楚生看着那素白的小瓷瓶,又看看她明明关心却偏要说得刺人的模样,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他接过瓷瓶,指尖与她微凉的手指一触即分。
“多谢。”他握紧瓷瓶,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几分真实的愉悦,“白小姐费心了。”
白婉清避开他的目光,重新拿起桌上的文件,做出要忙的样子:“乔探长若无事,就请自便吧。”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乔楚生却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他知道这是她表达不自在的方式。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我就不打扰白小姐了。”
他拿着那瓶伤药和原本要给白幼宁的点心锦盒,转身离开,步伐轻快。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回头道:“点心……记得吃。”
白婉清没有抬头,只是胡乱地“嗯”了一声。
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客厅门口,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自己刚才被他指尖无意碰触过的手背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属于男性的粗糙与温热。她拿起那个锦盒,打开,里面是几块做得极为精致的桂花定胜糕。
她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桂花香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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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乔楚生回到巡捕房办公室,第一时间打开了那个小瓷瓶。一股清苦的药香散发出来。他小心地将些许药粉倒在左手小臂那道不算浅的划伤上,一阵清凉感立刻缓解了之前火辣辣的痛楚。
路垚叼着苹果晃进来,一眼就瞥见他桌上的瓷瓶和正在上药的动作,凑过来嗅了嗅:“哟,好药啊!哪来的?这可不是咱们巡捕房配的那股子跌打酒味儿。”
乔楚生盖上瓶塞,小心翼翼地将瓷瓶收进抽屉,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一个朋友给的。”
“朋友?”路垚挑眉,笑得意味深长,“是那位观察入微、牙尖嘴利、还精通账本的白大小姐吧?”
乔楚生但笑不语,算是默认。
“可以啊老乔!”路垚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进展神速!都互相关心起身体健康了!下一步是不是该……”
“闭嘴,干活去!”乔楚生笑骂着打断他,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他摸了摸抽屉里那个冰凉的小瓷瓶,只觉得心里那块地方,被填得满满的,又软得一塌糊涂。这上海滩的深秋,似乎也因为这点滴的关怀,变得不再那么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