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虑和守护中缓慢流逝。
林澈每隔一段时间就为林莫更换额头上浸润了冰冷泉水的布条,小心地喂他喝下几口清水,并检查他肩头的草药是否还在起效。
林莫的高烧似乎没有继续恶化,偶尔会从昏睡中短暂醒来,眼神依旧带着虚弱,但看向林澈时,那份清晰的温柔和依赖却越来越浓。
在一次喂水时,林莫的右手轻轻覆上林澈忙碌的手背,阻止了他的动作。
“……够了。”他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多了一丝力气,“你……也休息。”
他的目光落在林澈苍白憔悴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心疼。
林澈的心微微一颤,顺从地停下,在他身边坐下:“我不累。”
“说谎。”林莫低声道,手指无力却固执地勾了勾林澈的手指,“脸色……很难看。”
这种直白的关心让林澈眼眶发热。他低下头,小声嘟囔:“比你好看一点。”
林莫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无力完成。
他闭上眼,缓了缓,再次开口,话题却转到了现实:
“雾……散了多少?”
林澈探头看了看外面:
“薄了很多,能看清远处树的轮廓了。”
“不能……再待了。”林莫试图撑起身体,剧痛让他瞬间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你别动!”林澈急忙按住他
“我知道不能待了,但你这样怎么走?我们再等等,等你再好一点……”
“来不及……”林莫喘息着,眼神锐利地扫向洞口,“他们……不会放弃……很快会搜到这里……”
他的判断基于多年的经验和残酷的现实。气象站的发电机和那个被强行破开的地下室,只会更加激怒追兵,扩大搜索范围是必然的。
就在这时,挂在林澈背包上的那个一直安静的布袋里,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里面的灰毛小动物似乎躁动不安起来。
林澈和林莫同时一怔。动物的感官往往比人类敏锐得多!
林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有动静。”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极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模糊的、被风声拉扯得变形的犬吠!
追兵真的靠近了!而且似乎带着追踪犬!浓雾散去,气味再次变得可追踪!
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澈的心脏:“他们……他们来了!怎么办?”他的声音带上了惊恐的颤抖。
林莫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无比冷静,甚至闪过一丝狠戾。他猛地抓住林澈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听我说!”
林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他。
“沿着那条溪水……往下游走。”林莫语速极快,因为急切而有些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水流……能干扰气味……找到隐蔽处……躲起来……别管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决绝。
林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莫是想让他自己离开!
他想用自己作为诱饵,或者干脆就在这里……为他争取时间!
“不可能!”林澈的眼睛瞬间红了,反手死死抓住林莫的胳膊,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却又死死压抑着
“我不可能丢下你!绝对不可能!要死就死在一起!”
他的目光灼灼,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执拗,还有一种被背叛般的痛楚。
他刚刚才触碰到那份梦寐以求的温柔,绝不允许就这样失去!
林莫看着他眼中的炽热和坚定,心脏像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那句“别管我”是基于理性最优的判断,但此刻,在林澈几乎燃烧起来的目光下,那份理性土崩瓦解。
他怎么会舍得?怎么舍得让这个用尽全力温暖他、守护他的人,独自面对黑暗和危险?
远处的犬吠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莫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盯着林澈,一字一句地,用一种近乎命令却又承载了全部重量的语气说:
“那就……一起走!”
他不再试图推开林澈,而是将身体的重量再次交付给他:
“扶我起来!快!”
林澈眼中爆发出巨大的光彩,他用力点头,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再次撑起林莫,两人踉跄着钻出庇护所。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没了他们的脚踝,刺骨的寒意让他们同时一颤,却也精神一振。
林澈搀扶着林莫,尽可能快地沿着溪流向下游移动。
水流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冰冷的水流也确实能极大地干扰追踪犬的嗅觉。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林莫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林澈身上,右臂紧紧环住林澈的肩膀,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依靠着彼此的温度和力量在冰冷的溪水中跋涉。
林澈咬紧牙关,透支着最后一丝体力,肺部像火烧一样疼,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因为他们在一起。
林莫的呼吸喷在林澈的耳侧,急促而滚烫。他的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两岸,寻找着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
他的冷静和决断力在关键时刻回来了,指引着方向。
“那边……”林莫忽然压低声音,用下巴示意右前方。
那里有一大片茂密的藤蔓,从岸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垂落下来,几乎接触到水面,后面似乎有一个凹陷。
两人艰难地挪过去。林莫用右手猛地拨开藤蔓——后面果然是一个被隐藏起来的、不大的水蚀洞穴入口,勉强能容纳两人挤进去!
犬吠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人声!
“进去!”林莫低吼。
林澈先钻了进去,然后回身奋力将林莫也拖了进来。
洞穴内部比入口稍大,但依旧十分狭窄,两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
林莫用尽最后力气,将拨开的藤蔓重新拉扯好,尽可能恢复原状,遮挡住洞口。
做完这一切,他彻底脱力,向后倒去,被林澈紧紧接住,抱在怀里。
黑暗、潮湿、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
洞外,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掩盖了大部分动静。
但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来到了附近!似乎就在他们藏身的这块岩石上方!
“……气味到这里就乱了……”
“肯定沿着溪水走了!分头追!上下游都去看看!”
“仔细搜!他们跑不远!一个还带着重伤!”
追兵的声音清晰可闻,甚至能听到猎犬兴奋的呜咽和爪子扒挠岩石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林澈感觉那声音就在他们的头顶!
他吓得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死死抱住怀里的林莫,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藏起来。
林莫在他怀里,同样紧绷着身体,完好的右手悄然握住了别在腰后的一把军用匕首——那是他最后的武器。
如果被发现,他会毫不犹豫地扑出去,为林澈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
幸运的是,追兵的注意力似乎被水流引向了上下游。脚步声和叫喊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溪流的方向。
直到外面彻底恢复只有水流和风声的寂静,过了很久很久,两人才缓缓松懈下来,如同虚脱一般。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感和安全感席卷而来。
在这个绝对黑暗、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林澈依旧紧紧抱着林莫,手臂因为用力过度和紧张而在微微颤抖。
林莫没有挣脱,他向后靠了靠,将自己更深地陷入林澈的怀抱,头部无力地枕在林澈的颈窝。
高烧依旧未退,但他的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能感受到林澈冰冷的脸颊贴着自己滚烫的额头,能听到林澈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复,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草药、泥土和汗水的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汹涌的爱意在这个逼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怕吗?”林莫低声问,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气息拂过林澈的锁骨。
林澈用力摇头,脸颊蹭着他的头发:“不怕。”有你在,就不怕。
沉默了片刻,林莫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却又有一丝释然和……认命。
他微微侧过头,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林澈的嘴唇。
那是一个带着高烧灼热温度的、干燥而柔软的触碰。
轻微、短暂,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林澈,让他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一触即分。
林莫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在他耳边响起:
“……我也……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是对林澈之前那句“要死就死在一起”的回应,更是最直白、最沉重的承诺和告白。
它剥去了所有冷硬的外壳,袒露出最内核的、汹涌而温柔的爱恋。
林澈的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更深地拥住,低下头,用自己的嘴唇轻轻贴了贴林莫滚烫的额头作为回应。
无需更多言语。
外在的危险仍未解除,伤病的威胁依然存在。但在这个冰冷黑暗的洞穴里,紧紧相拥的两人,却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温暖的堡垒。
他们的命运早已紧紧缠绕,不分彼此。无论是生是死,是逃亡还是绝境,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