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清澈的泪水,仿佛带着洗涤一切的力量,冲散了白茯苓眼中最后的魔魅与血红。周身的暴戾魔气如同退潮般收敛,最终沉淀于她眼底,化作一抹深不见底的幽暗。额间神印恢复了冰蓝,却不再如往日那般清亮透彻,反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的寒潭,深邃难测。
她没有去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揽月,也没有理会眼神怨毒、几欲发狂的乌洛。她的目光,只停留在那个伸出手,气息虚弱,眼神却亮得惊人的沈清辞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白茯苓才极轻、极缓地吁出一口气。她没有去握那只伸向她的手,只是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抬起手,指尖并未触碰他,只是隔空轻轻拂过他因神力损耗而略显凌乱的鬓角,动作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愫,似有怜惜,似有嘲弄,更有一丝历经沧桑后的疲惫。
“沈清辞,”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不再是往日那般清越,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淡淡的倦意,“用一半神力,换一个名分……值得吗?”
沈清辞毫不犹豫地点头,冰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着她,声音虽弱,却斩钉截铁:“值得。若能换你回头,散尽神力,亦是无悔。”
白茯苓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缥缈的弧度,似笑非笑。
“圣后?”她轻轻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称谓,最终却摇了摇头,“我不稀罕。”
在沈清辞眼神骤然一黯的瞬间,她话锋微转,目光扫过一旁紧张盯着她的路无涯,语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然:
“魔宫,我待着挺习惯。魔王夫君……”她顿了顿,看向路无涯,眼神交流间似有默契达成,“待我也还不错。”
路无涯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血瞳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却没有出声打断。
白茯苓重新将目光落回沈清辞身上,看着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才继续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过,看在你……总算说了句人话,也付出了点代价的份上。”
她微微偏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沈清辞,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话如同甘霖,瞬间让沈清辞几乎死寂的眼眸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但不是圣后,也不是泠音神女。”白茯苓清晰地说道,“只是白茯苓。”
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从零开始。”
“至于能不能让我重新戴上那支玉簪……”她目光瞥向他袖口,仿佛能穿透衣料看到那支被修复好的白玉兰簪,“看你日后表现。”
这已是她目前所能给出的,最大的让步和……原谅的可能。
沈清辞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力地点头,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好!从零开始!茯苓,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给我机会。”
他知道,这已是破碎山河后,最好的结局。他不敢奢求更多。
白茯苓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路无涯,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夫君,我累了,回去吧。”
路无涯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神情复杂却难掩喜悦的沈清辞,冷哼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揽住白茯苓的肩膀,魔光一闪,两人消失在凝香苑。
苏见夏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妈呀,吓死我了……总算没真打起来。”她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揽月和一脸不甘的乌洛,撇撇嘴,也懒得再管,拉着陆时衍赶紧溜了。
沈清辞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空荡了近半的神力,以及那道强行撕裂天道神契后隐隐作痛的神魂,嘴角却缓缓扬起一个真实而轻松的弧度。
代价巨大,前路漫漫。
但,他还有机会。
他抬头望向白茯苓消失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是万年未有的坚定与温柔。
而躲在暗处的乌洛,看着沈清辞那从未对她展露过的神情,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翻涌着疯狂与嫉恨。
显然,这场风波,远未到真正平息的时候。真正的危机,或许才刚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