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回响”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涟漪正以超光速在宇宙的认知层面扩散。联盟疆域内,凡具备高等感知能力的文明和个体,都在那一刻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不安。它不是攻击,却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令人恐惧,因为它预示着某种更加根本、更加无可逃避的变化,正在被“唤醒”。
联盟最高指挥部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固态氮。石痕的晶体身躯表面折射着快速流转的数据光,分析着各观测站传回的、关于“秩序回响”的零星数据。
“能量特征与‘秩序之影’同源,但波动模式完全不同。”一位负责能量分析的科学官汇报着,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它不具备直接破坏性,但其信息结构中……蕴含着某种强制的‘认知编码’。它在……试图向宇宙广播一种‘定义’。”
“定义什么?”睿璃的全息投影紧锁眉头,她坐镇“归源号”,心系远在废弃星系的阿颜,同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宇宙级异常所困扰。
“初步解析极其困难,但其核心重复字段,与古老文献中记载的‘绝对秩序基准面’、‘万物归序之律动’等概念高度吻合。”科学官调出了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如同亿万生灵齐声低语的音频片段,那声音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情感,仅仅听着,就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放弃思考、融入某种永恒静止的冲动。“它似乎在宣告……秩序时代的彻底降临,并试图将所有‘聆听’到的意识,向绝对的秩序范式进行……‘同步’。”
同步意识?改变整个宇宙的生命对“存在”的认知?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髓升起。这不再是物理层面的战争,而是意识形态、存在哲学层面的绝对清洗!
“影响范围和作用机制?”石痕沉声问道。
“未知。回响以超光速传播,理论上将覆盖整个可观测宇宙。但其‘同步’效应的强度,可能取决于个体或文明自身的意志强度、对‘秩序’的亲和度,以及所在区域的秩序能量浓度。目前尚未观测到有文明因此直接‘秩序化’,但已有报告显示,部分边缘星系的低等智慧种群出现了行为模式僵化、创造力显着下降的现象。”
这只是开始。随着回响的持续,或者当“秩序之影”的本体力量伴随着回响抵达,这种“同步”效应可能会呈指数级增强。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应对方法!”一位军事指挥官语气急促,“否则,我们的战士可能在面对敌人之前,就先从思想上瓦解了!”
应对方法?谈何容易。这是直接作用于宇宙规则和生命意识层面的攻势,常规的防御手段几乎无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星图上那个代表着阿颜的光点,以及她刚刚传回的、关于“破碎回廊”坐标的信息。或许,答案真的藏在那些古老的禁忌和敌人极力隐藏的秘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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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星系,地下空洞内。
阿颜自然也感知到了那掠过星空的“秩序回响”。与其他生命感受到的恐慌与不适不同,她的感受更为复杂。那回响如同洪钟大吕,震动着她的魂火,引动了体内两种力量的激烈反应。
一方面是归源真力的本能排斥,那趋向于终末与混沌的力量,对这种试图定义一切的绝对秩序充满了厌恶。另一方面,魂火深处的“心核”微光,却在回响的刺激下,散发出更加活跃的、充满探究意味的波动,仿佛一个数学家遇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方程,既感到挑战,又充满了求解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魂火中那道属于“主序之光”的烙印,在“秩序回响”掠过之后,变得……更加“清晰”和“活跃”了。它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坐标发射器,而是仿佛与某个遥远的、巨大的秩序源头建立了更紧密的实时连接,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
“……回响……增强了……烙印的链接……”阿颜将这一发现立刻传回联盟,“这或许……是‘秩序之影’……大规模行动前的……预备。通过回响……定位并……标记所有……潜在抵抗节点?”
这个推测让联盟指挥部更加不安。如果“秩序回响”不仅是意识同步工具,还是为后续精准打击进行定位的扫描波,那么联盟主力舰队乃至所有抵抗文明,此刻可能都已经暴露在“主序之光”的绝对视野之下!
时间,愈发紧迫了。
阿颜不再停留。她需要尽快恢复因追溯因果而消耗的力量,然后前往“破碎回廊”。那里可能有“溯因者”遗族的据点,有关于“秩序回响”和“心核”的更多秘密,甚至可能找到干扰乃至阻断这种宇宙级“同步”的方法。
她返回“归源号”,启动了舰船最高级别的隐匿模式,同时开始汲取储备的能量晶体,加速自身恢复。淡金色的“心核”微光在魂火中稳定旋转,如同一个高效的能量枢纽,将汲取来的能量快速转化为那种兼具归源与新生特性的独特力量。
数个标准时后,阿颜的魂火恢复了稳定明亮,骨骼上的暗金纹路也重新流淌着充盈的力量感。她站在舰桥,凝视着星图上那个被标记为极度危险的“破碎回廊”坐标。
那是一片广袤的、因远古时期未知的宇宙灾难而形成的奇异星域。常规的物理规则在那里变得脆弱,时空结构支离破碎,形成了无数交错、重叠、甚至自我循环的“回廊”与“迷宫”。引力异常、维度褶皱、现实泡沫随处可见,是星际航行者的噩梦,也是无数失落文明和禁忌知识的埋骨之地。
“归源号”的性能虽然卓越,但闯入“破碎回廊”依然风险巨大。更重要的是,那里是“溯因者”遗族可能经营已久的巢穴之一,等待她的,必然是比废弃星系更加精密、更加致命的陷阱。
“……我必须去。”阿颜的精神讯息传递给睿璃和石痕,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秩序回响’……是前所未有的威胁。答案……可能在‘回廊’。”
睿璃的投影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和坚定的支持:“我明白了。‘归源号’会全力配合你。联盟这边,我们会加紧研究‘秩序回响’的应对策略,并尽可能为你提供远程支援。”
石痕也传来讯息:“已调动所有关于‘破碎回廊’的历史数据和探险记录,正在筛选可能有价值的信息。另,一支由志愿者组成的精英侦察小队正在组建,他们将在回廊外围建立前哨,必要时可为你提供接应。”
阿颜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好意,虽然她知道,在“破碎回廊”那种地方,常规的接应可能意义有限。
她不再犹豫,设定了航向坐标。“归源号”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再次撕裂空间,跃入了超空间航道,朝着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星域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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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颜前往“破碎回廊”的同时,联盟内部,一场由“秩序回响”引发的、无声的危机正在悄然发酵。
并非所有文明都对这“回响”报以纯粹的恐惧和抗拒。一些在联盟中地位边缘、科技发展陷入瓶颈、或者内部矛盾尖锐的文明,其高层在反复“聆听”那冰冷的秩序低语后,竟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认同感?
绝对的秩序,意味着绝对的稳定,意味着消除一切内部纷争和不确定性,意味着整个文明可以像一个精密的零件一样,嵌入某个更宏大的、永恒运行的“机器”之中。对于这些挣扎在生存与发展泥潭中的文明而言,这种“诱惑”是难以抗拒的。
虽然尚未有文明公开表态倒向“秩序”,但联盟情报部门已经监测到,这几个文明与其他成员的通讯频率显着下降,内部信息管制加强,并且开始有意无意地收集关于“秩序之影”力量特性和“秩序回响”作用机理的资料。
思想的瘟疫,比任何武器都更具破坏力。联盟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石痕和睿璃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一方面加强了对这些潜在动摇者的监控和思想工作,另一方面,也更加迫切地期盼着阿颜能从“破碎回廊”带回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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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空间航行中,“归源号”如同一叶孤舟,航行在扭曲的光怪陆离之间。
阿颜静坐在舰桥,魂火与舰船核心相连,持续推演着进入“破碎回廊”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秩序回响”和“溯因者”陷阱的策略。淡金色的“心核”微光在她意识中静静闪耀,为她提供着超越常规逻辑的灵感与洞察。
她回想起在废弃星系地下空洞,最后时刻以“万象新生”扰乱信息映射空间的场景。那种将“可能性”作为一种主动力量运用的方式,或许正是对抗绝对秩序的关键。秩序试图定义一切,抹杀变量,而“心核”的力量,则能创造变量,演绎无穷。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对“心核”的理解和运用,还停留在非常浅显的层面。这枚源自宇宙本源对抗缝隙的奇迹之物,其真正的潜力,恐怕远超想象。
“破碎回廊”……那里不仅是危险之地,也可能是一个……契机。
“归源号”的导航系统发出提示,即将脱离超空间,抵达“破碎回廊”外围。
阿颜缓缓起身,魂火锁定前方那片在传感器中呈现出混乱、扭曲光谱的星域。
抉择已定,前路未知。
她驱动“归源号”,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连星光都被吞噬的破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