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公寓顶层,严锋名下的这处安全屋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极具设计感的观察站。极简主义的装潢,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冷硬,一尘不染,缺乏生活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辽阔的城市天际线,仿佛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也意味着无人能从外部窥探这里分毫。
屋内,看似简洁,却遍布着肉眼难以察觉的传感器和微型摄像头,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在严锋的掌控之中。
林狩搬进来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表现得像一个误入巨人国度的孩子,对一切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好奇和感激。他会对着智能灯光系统小声说“谢谢”,会因为自动窗帘的升降而微微睁大眼睛,会在厨房煮个泡面都手忙脚乱,差点触发烟雾报警器。
这一切,都通过严锋办公室的屏幕,实时传递过去。
“头儿,目标行为模式高度一致。每日活动包括:整理摄影素材、浏览自然纪录片、尝试烹饪(通常以失败告终)、在落地窗前发呆。无异常通讯,无访客。”手下每日的汇报几乎都是同样的内容。
严锋指尖敲击着桌面。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牧羊人”绝不会如此被动。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这层面具,逼他露出马脚的契机。
机会很快来了。周五傍晚,严锋以“检查安防设施”为名,亲自来到了安全屋。
他输入密码,大门无声滑开。玄关处,林狩正背对着他,踮着脚试图将一个相框挂到墙上。那是他拍摄的一幅非洲草原落日,暖金色的光辉与他此刻身处的冰冷环境格格不入。
听到动静,林狩吓了一跳,手一滑,相框直直坠落。他低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捞,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严锋一个箭步上前,手臂从他身后穿过,稳稳地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精准地接住了下落的相框。动作流畅迅捷,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林狩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严锋结实温热的胸膛。一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严锋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体的单薄和轻微的颤抖,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不同于房间里冷冽空气的,属于林狩的、带着点阳光和皂角味的干净气息。
林狩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严锋怀里弹开,转过身,脸颊也染上了绯色,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看严锋。
“严、严先生!您怎么来了……对不起,我差点又把东西弄坏了(;′д`)ゞ……”他语无伦次,手指紧张地揪着衣角。
严锋将手中的相框递还给他,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从未发生。“来看看你是否适应。另外,有些基本的安防知识需要告知你。”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相框,“喜欢这里的环境?”
林狩接过相框,抱在胸前,像是抱着一个护身符,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很好,很安全。就是……有点太安静了,有时候会觉得,像在一个很漂亮的笼子里。”他说完,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笼子。这个词让严锋眼底闪过一丝微光。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他没有深究,转而开始例行公事般地介绍屋内的安防系统,从门窗感应器到紧急报警按钮,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说明书。林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些听起来天真又外行的问题。
“严先生,这个报警按钮,如果真的按了,会怎么样?”
“会有武装安保人员三分钟内抵达。”
“哇……好厉害……(⊙?⊙)”
“这里的玻璃,真的打不破吗?”
“防弹级别。”
“那……如果是从外面用狙击枪呢?”林狩忽然抬起头,看着窗外远处一栋更高的建筑,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严锋停下脚步,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狩。这个问题,从一个野生动物摄影师口中问出,显得过于专业和突兀。
林狩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有些不安,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我……我之前拍野生动物的时候,有时候需要超长焦镜头,就……就有点像狙击镜的感觉……所以突然想到,随便问问的……严先生您别介意(;w;`)……”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眼神清澈见底,看不出任何试探的意味。
严锋心中的疑窦却更深了。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狩,声音低沉,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林先生似乎对狙击很有研究?”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严锋能看清林狩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他因为紧张而轻轻抿起的、色泽偏淡的嘴唇。
林狩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后退了半步,背脊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无处可逃。他仰头看着严锋,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没有研究……”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只是……只是对镜头和距离比较敏感……严先生,您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很麻烦,很可疑?我知道我总问些笨问题,总给您添乱……如果您觉得我住在这里不合适,我……我可以马上搬走的……”
他说着,眼圈彻底红了,眼泪要掉不掉地悬在眼眶里,那模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严锋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那股被冒犯和被试探的冷意,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搅乱。他清楚地知道这很可能是演技,是“牧羊人”高超的伪装,但面对这样一张脸,这样一种情态,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判断力,竟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稍稍退开了一些,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不必。”他吐出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住在这里,很合适。”
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室内僵持的气氛。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严锋背对着林狩,看着窗外沉落的夕阳,金色的余晖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勾勒得柔和了几分,话语却依旧冰冷,“我提供保护,不代表我喜欢处理不必要的麻烦。安分守己,对彼此都好。”
林狩靠在墙上,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我知道了,严先生……我会很安分的,不会再问奇怪的问题了……”
他看起来乖巧又顺从,仿佛刚才那个关于狙击的问题真的只是一个无心之失。
严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未能浇灭心底那股莫名的燥意。
这次交锋,看似是他用气势压制了林狩,逼得对方几乎落泪,取得了胜利。但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反而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林狩”,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而靠在墙边的林狩,在严锋转身望向窗外时,悄悄抬起手,用指尖飞快地揩去了眼角的湿意。那低垂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狡黠与玩味。
孤狼先生,你是在怀疑我吗?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最先被扰乱的,往往是你自己的心哦(?′?`?)。
窗外,夜幕缓缓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繁星落入凡间。
安全屋内,灯光暖黄,气氛却微妙而紧绷。
猎人与猎物共处一室,试探与伪装仍在无声继续。
真正的交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