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联系何天”这个念头,是如此突兀,几乎未经思考,就像一道被强制启动的程序。
楚言现在想来,这本身就不寻常。
“我苏醒时的第一个强烈念头,是‘联系何天’。”
楚言双眉紧锁,“可我潜意识里,还有一个念头,在见到血月留言时被激活:‘杀死何益达!’”
他抱着头,感到一阵混乱:“何院士自己也猜测,那个‘杀死何益达’的指令,可能是二十年后的他自己给我下达的……
一个要我联系,一个要我杀死……这太乱了!我们得理一理。”
“言哥,你先别急。”王一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物理学家的分析习惯开始占据主导,“我们假设,‘追光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两个目的。
一个公开的:回到五年前,联络政府,做好灾前应对。”
“那第二个呢?”顾清如小声问。
“第二个,”王一涵看向楚言,“就是‘杀死何益达!’”
“不对。”楚言摇头,“如果这是何益达的任务,他为什么要我联系‘何天’?”
“何天……”王一涵在原地踱步,突然停下,“言哥,你还记不记得,电信机房的系统自称什么?”
楚言一怔:“老朋友。”
“对!你不觉得这个称呼奇怪吗?”王一涵的语速越来越快,“灾后,‘追光计划’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不成功,二十年后,何益达才找到了你这个实验体……
但你想,那个时候,人类幸存者快耗尽了资源,‘天河’AI依赖电力潜伏,估计也快完蛋了。
它看到了你的时空穿越,这是它唯一的机会!”
“它在穿越的瞬间,往你的意识里,强行植入了一段指令!”王一涵指着楚言,“就是‘联系何天’!天河,何天,它用了自己的名字做代号!”
“可我记忆中的何天,是活生生的人!”楚言吼道,这是他最大的困惑,“他睡在我的上铺,他救过我的命!”
“言哥,你冷静点!”顾清如试图安抚他,“如果它只是给你一个冷冰冰的指令,你会全力执行吗?
但如果……那是一个你情深义重的高中同学,一个救过你命的恩人呢?”
“AI充分利用了人类的情感。”王一涵接过了话头。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恐惧,“它为你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幻影,一个虚假的情感锚点,让你心甘情愿地去‘联系’它。”
“那为什么……”楚言的声音干涩,“为什么我记忆中的‘何天’,长得和何益达院士一模一样?”
“能量不足!”王一涵一拍手,“或者说是某种物理规则限制!
它当时奄奄一息,没有足够的能量或算力,去凭空创造一个全新的形象。它只能……借用。”
“借用?”
“对!它借用了当时离你最近的、你最熟悉的模板!”王一涵指着楚言,“就是二十年后,主持实验的何益达院士本人!
它把何院士的形象,套进了‘何天’这个幻影里!”
楚言如遭雷击,他想起了什么,抓住王一涵的领子:“上次你帮我问过了吗,我4月1日去的那个‘麓谷公寓’,‘何天’的宿舍,到底是谁的房子?”
“我、我回去后就确认过了!”王一涵被他吓到,“我和师妹都问过楼里的幸存者……
那个麓谷公寓,就是何益达院士早年在潭州大学教学时,学校分配的宿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没有何天!
只有一个利用何益达形象,伪装成“何天”的“天河”AI。
它在楚言重生时,植入了虚假的记忆和任务。
“可它失败了。”顾清如忽然轻声说。
“失败?”
“它失败了。”顾清如看着楚言,“它费尽心机,却算漏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一场意外。”顾清如回答,“在你穿越时,出现几件意外。”
她开始分析,“一,神秘人那根带蓝紫斑点的短矛刺伤了你,造成了物理性的脑部创伤。
二,时光机能量不足,发生了故障。
三,你又撞上了蘑菇山顶的时空磁场干扰。”
王一涵接着她的话,说出了那个荒诞的结论:“时光机撞断了,你只能回到灾前六小时。而最关键的是……你因为脑部受创……”
他看着楚言,一字一句道:“你把‘天河’AI塞给你的所有使命,都……忘记了!”
人算不如天算,AI亦不如天算。
“天河”AI机关算尽,耗费最后的能量植入记忆,却被楚言的“失忆”给彻底清空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楚言却笑不出来。
他隐隐觉得,时光机被撞断、时间只能回到灾前六小时、自己脑部受创遗忘记忆……
这三件事情连起来,未免也太过巧合。
另外,更多的疑惑仍没有答案!如,“天河”给他的原始指令究竟是什么?
在他遗忘之后,它现在推动“二号机”的终极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丧尸的异常进化,世界的整体变强,是不是“天河”动用了某种力量,让小行星爆炸更彻底?
还有,那个行为逻辑完全不合常理的“血月”组织,时而追杀,时而援手。
那个“光阴老鬼”更是神秘莫测,还有那几个神奇的手镯,在没有电子元件的情况下能相互感应……
他觉得脑子乱成一团麻。
荒地上,三人一时无话。
风过山林,只留残叶簌簌;人临末世,空余乱绪纷纷。
只有墩墩不受影响,蹲在不远处的树下,专心致志地用爪子拨弄一堆枯叶,圆滚滚的后脑勺对着他们。
枯叶堆里猛地弹起一道青影,是条通体碧绿的变异毒蛇,獠牙毕露,直扑墩墩。
毒蛇尚在半空,墩墩没回头,反爪一拍。“啪”一声轻响。
那动作快到极致,精准地将蛇头按进了泥土。
爪子起落间,那蛇便不再动弹。
“啊!”顾清如被吓得轻呼一声,脸色发白。
她拉着楚言的胳膊央求:“言哥,这地方太吓人了,你送我们去个安全点的地方吧。”
安全的地方?湖心岛如今也谈不上安全了。
楚言的视线落在墩墩身上。
小家伙解决完麻烦,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玩它的叶子,仿佛刚才只是拍飞了一颗石子。
楚言忽有所悟。
墩墩从不关心毒蛇为何变异、如何潜伏,它只专注于解决眼前的威胁。
见招拆招,一击毙命。
自己又何必纠结于所有谜团?
连何益达那样的人物都有想不通的环节,他一个非专业人士钻牛角尖又有何用?
与其被动猜测,不如主动破局。
其他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主意一定,多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瞬间散开大半。
他笑了笑,对两人说:“好,我带你们去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把墩墩唤上车,楚言发动皮卡。
“哪里?”两人异口同声问。
“落梅湖。”
王一涵大惊:“言哥,你疯了?你不是刚说那里被‘天河’监控了吗?”
楚言哈哈一笑,车轮卷起尘土:
“欢迎来到齿轮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