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林晚晚轻声说：“其实这样的人不少……看不起自己的根，也看不起自己的同胞。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确实如此。”
姜蕴宁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
人群熙攘，车声喧嚣，但在她眼里，早已褪去了色彩。透过眼前的一切，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遥远的时空，那里有曾和她一同在异国他乡求学的人。有人，义无反顾冒着战火踏上归途；也有人，倒在回程的路上，再没有踏上家乡的土地。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晚晚，国家的发展，从来不是一帆风顺。它需要很多人，很多年，一次又一次地试错。”
她的声音很轻，却沉稳坚定，“不是每一个出国留学回来的人都值得被记住，但只要有人带着真正的知识回来了，带着愿望、信念、底线和担当回来了，那我们就没有输。”
“总有一天，”她轻声说，目光悠悠，仿佛穿透了时光，“当我们的科技、文化、思想都走在最前列，我们会重新登上高峰。那些年，围绕在我们身边的讥讽、质疑、高高在上的声音就会消失。到那时，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学生，也要远渡重洋，到我们这里，来学习最先进的知识和理念。就像……几百年前那样，他们也曾千里迢迢，来华夏求学问道。”
“到那时候，”姜蕴宁看向她，唇角轻扬，声音低而清晰，“世界会看到，一个不卑不亢的民族，以自己的方式，重新屹立于世界之巅。”
林晚晚看着她，心里涌上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震撼，也像是某种悄然升起的信念。
姜蕴宁却只是微微一笑，眼神沉静坚定。
她清楚地知道，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有人在负重前行。
她见过，有人学业有成后，辗转多国，穿越动荡边境，走了几千公里，才踏上故土。
她见过，有人在深夜翻译重要的外文资料，一字一句誊抄下来，藏进缝衣夹层或行李，只为将那些先进的理论带回国。
她更见过，有人放弃国外优渥的研究条件，回到战火弥漫的内地，用极简陋的设备搭建实验室，只为研发出适用于战场的无线电与设备。
那些热忱与牺牲，那些无畏与坚强，早已注入每一代人的骨血之中，成为华夏子民能够昂首挺胸、无惧风浪的底气。
进了图书馆，姜蕴宁和林晚晚在一处角落找到空位。
姜蕴宁迅速摊开书本，她几乎是一秒进入状态，眉目安静，微微垂着头，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窗户倾泻而下，落在姜蕴宁的侧脸上，勾勒出温柔的轮廓，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林晚晚低头莞尔一笑，也翻开了书。
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妈妈知道她的同桌是中考状元姜蕴宁时，那么激动开心。自己的女儿，能与这样的人并肩而行，不仅是一种幸运，更是一种激励。
确定考进一中后的某个夏夜，母女俩坐在阳台吹风闲聊。
风很轻，月光洒在地面上，妈妈看着她，语气温柔又坚定，“晚宝，上了一中，你会发现身边优秀的人很多，压力可能会慢慢大起来。妈妈想告诉你，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很简单——要是你有能力，就尽自己所能，为国家科研出点力，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岗位，也算是发光发热了；如果没那本事，也没关系，好好过日子，做好自己的工作，照顾好自己和小家，不给社会添麻烦，我们也一样为你骄傲。”
她顿了顿，语气更深了一分，“但如果有一天，国家真的需要你，而你能站出来，那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林晚晚之前还不懂这些话的分量。
可如今，她坐在图书馆的长桌前，看着姜蕴宁沉静专注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
这世上，有些人天赋出众，注定会走在最前方，披荆斩棘，光芒万丈。而像她这样天资平庸的人，或许不耀眼，也不传奇，却也能在平凡中踏实前行，默默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
林晚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课堂笔记，又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正聚精会神翻阅外文资料的姜蕴宁，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
她也想试一试。
不一定非要成为顶尖的人，但至少，要成为那个拼尽全力、也不让自己失望的人。
午后的阳光安静地照着。图书馆内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安静地看书学习。所有人都在默默耕耘，为将来更长远的奔赴积蓄着力量。
来还书的余书意没想到，这么快会再次见到那个帮自己解围了的女生。
对方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十分专注地看着书，手上握着笔，时不时写点什么。斜照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书页上，也落在她的身上。
余书意的情绪已经平复，只是想起中午的场面，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与她同行的人在公共场合说出辱华的话来，她却没能制止，被别人骂是正常的，要是遇到激进一些的人，被一招锁喉都得夸对方是练家子，动作利落。
想到这里，余书意苦笑了一下，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感激。
犹豫片刻，她撕下一角便签纸，写下：“谢谢。——余书意”，轻轻递到对方书桌边缘。
姜蕴宁被纸条轻触手背的动作惊了一下，抬眼望去，是刚刚在沙县小吃遇到的女孩。
书意，这是个好名字。
心有书香、意蕴悠长。
姜蕴宁用口型无声说了句“不客气”，微微笑了一下，便继续低头看书。再不努力，今天的任务完不成，又得熬夜了。
这具身子骨，真的经不起一点点的波澜了。
余书意借好书，离开前，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女生，望着她低头时的沉静认真，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心安。
“谢谢。”余书意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
她隐约有一种感觉，这可能不是她们的最后一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