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蕴宁一边要上课，一边要翻译那本期刊，空闲时间还得去实验室帮忙打下手。
除了第一天出于礼貌做了提醒，之后她大多时间都在安静观察，以及认真完成张宏伟交给她的文献整理任务。
实验室的其他成员基本都主动来寒暄过，唯独——赵宇轩，始终冷着一张脸，连眼神都不曾正眼给她一个。
她也无所谓。
有些人天生带着点厌女倾向，或者曾经有过什么不太好的经历，反应过激也能理解。
她一向尊重别人的边界——
既然不喜欢接近，那就离远点，省得彼此都不舒服。
大约过了两周，那本厚厚的期刊文献终于被她翻译完了。
这种类型的期刊其实受版权保护，未经授权不得随意翻译，更不能公开发表。
所以，即便是姜蕴宁完成了翻译，也只能在项目组内部小范围使用；若贸然公开，将涉及侵权问题，甚至可能面临高额版权费用。
将文档点击发送出去的那一刻，她终于长吁一口气。
当初她为驻德华国大使馆的人翻译技术资料，是为了祖国科技的发展；如今，为项目组翻译期刊，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活儿。
翻译对她来说，没什么技术挑战，更多是耐心活，是一遍遍机械地重组和核对语言。
可好处也很实在——现在这整本期刊她几乎能倒背如流，哪一页有什么公式、哪一段用了怎样的论证手法，她心里都有数，甚至不用翻页。
其中有几篇重点论文，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原作者看得更透彻一些。
那些写得含糊、推导跳跃的部分，她一一理顺，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链条。
那是一种俯瞰全局的感觉——她早已不再停留在字面翻译上，而是深入到结构、思维方式，甚至整套方法论的层面。
她能看懂原作者的思路走向，判断出哪些地方刻意留白，哪些推导跳跃过快，甚至还能揣摩出对方没讲明白、却想表达的东西。
翻译的尽头，不是语言，而是理解。
这本德国来的期刊收录了十几篇芯片设计相关的技术论文，风格不一，深浅不一。
其中有几篇写得尤其绕，推导过程跳跃性极强，直接翻译难以理解，对阅读者也不太友好。
为了让项目组的人更容易看懂，姜蕴宁不得不先理清逻辑，再重新表述，甚至把部分推导拆开重写，才能让项目组看懂。
甚至还有一部分，她在草稿纸上画草图、写旁注，几页纸密密麻麻像复习大纲。
翻译完成后，她又熬了两个晚上，把草图一张张用powerpoint重绘，逻辑线、箭头、模块框，全都一笔一笔拼出来，重画成清晰的逻辑图，插入翻译文档的附录里。
没有扫描仪就去实验室借，没有现成图模板就自己一点一点拼。
姜蕴宁把这些旁注单独整理成一份附录，标题很简单——《翻译批注与结构分析》。
她知道这些附加内容并不在翻译的任务范围内，但还是一并发了过去。
她向来如此——既然已经做了，就不介意多花些力气把事情做得更完整些。
几分钟后，吕思源的自动回复弹了出来：
“感谢您的来信，我目前不在办公室，如有紧急事务请联系助理或稍后再发。”
姜蕴宁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关掉邮箱，随手点开收藏夹里的几个技术论坛。
她最近闲下来时偶尔会上去逛逛，尤其是那些和计算机或芯片设计有关的版块。
论坛里有人发帖求助，有人贴上自己卡住的代码或电路图，底下各种回复五花八门——有时候歪楼，有时候灵光乍现。
她看得不多，但偶尔也能从中找到新的思路和理解，或者确认一些自己模糊不清的细节。
这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远程的、匿名的群体思辨，也挺有意思的。
这时，她看到一个帖子标题写着：“【紧急求助】技术文献的德语翻译”。
专业对口的她好奇地点开，发现竟然是自己刚刚翻译的那份期刊中的一篇论文。更巧的是，正是她之前觉得推导跳跃过快、即使对德语母语者也颇具挑战的那部分。
她快速浏览了对方卡壳的关键点，便将自己整理的附录中相关一张清晰逻辑图上传了过去。
如果对方基础足够扎实，光看这一张图，估计就能豁然开朗，突破难关了。
图片旁边，清晰地显示着她的网名——“焚天”。
就像当初她用过的代号“S.Gott”一样，“焚天”同样承载着强烈的寓意——“火焰焚烧天地”，象征着经历涅盘重生后迸发出的无可阻挡的力量与气势。
华国科学院集成电路研究中心。
陈俊逸坐在电脑前，都觉得自己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这篇论文是他目前研究方向中最重要的文献，然而几个关键点他始终无法理解。就连几位曾在德国留学、参与其他科研项目的前辈，也没能准确地翻译出来。
他看着那些零散的翻译，越看越迷糊，完全摸不着头脑。
实在无计可施，他只好将问题发布到论坛上求助。
半天过去，虽然回复不少，但有用的却一条也没有。
他的心，拔凉拔凉。
这时，又一条回复提醒弹出来，他已经不抱希望了，但还是习惯性地点进去。不管怎么样，人家回复就是为了帮忙，看一眼是最基本的尊重。
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这论坛果然卧虎藏龙，简直不像是普通网友能画出的东西。
那张图将原论文中模糊跳跃的推导拆解得一清二楚，逻辑线条流畅严谨，就像是一张地图，把他一路卡壳的地方全部打通了。
他越看越兴奋，那种长时间压抑后突然豁然开朗的快感，让他几乎拍桌叫好。
他立刻点开私信，几乎带着一丝朝圣的敬意给对方发了消息——
【帅哥是我：谢谢大佬解惑救命！请问您是留德的前辈教授吗？】
五分钟后，对方简短地回复了一句：
【焚天：不是。】
陈俊逸顿时坐直了身子，心跳莫名加快，立刻敲下一行字：
【帅哥是我：大佬，我还有几个地方没太明白，可以再请教您一下吗？】
【焚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