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然看着她，眉头微微皱起：“你不需要考虑一下吗？这可不是小事。”
对于一个已经在原有领域做出成绩的科研骨干来说，彻底转向新方向，意味着抛下既有积累，从零开始承担所有未知的风险。
姜蕴宁答应得太干脆了，反倒显得轻率了些。
陈柏然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说的理由，想好如何循序渐进、稳住她、打动她。可没想到她一句话把他的“长篇大论”堵了个严严实实。
至少……给他点发挥空间吧。
这本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可真正得到得太轻松，心里却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胜利感没了，紧张感没了，连自己好不容易搭建好的“逻辑闭环”也没了用武之地。
明明是好事，却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就是……传说中“被剥夺感”？
他顿了顿，语气更显郑重：“这是领导和我反复权衡后的决定。我们认为芯片制造正是当前最关键的突破点，而这一环节长期停滞不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挑战。”
姜蕴宁没有立刻回应。
她站在窗前，望着实验楼外正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从头开始不可怕，你不用担心我。”姜蕴宁眼神坚定，“而且，这也不算从头开始。我只是往前走而已。我们不能永远依赖进口，把脖子伸到别人脚下。什么时候被踩、什么时候断供，全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她顿了顿，语气低沉而坚决：“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确了——我们的脖子上，真的踩着别人的脚。至于有几只脚，不确定。”
陈柏然点点头。
他明白，姜蕴宁愿意承担这个任务，是当前最重要的决定因素。
姜蕴宁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她突破常规、思维不设限，更在于她兼具战略视野与深厚的技术实力。她最大的本事，从来不是天马行空的想法，而是能把那些疯狂的想法，一个个落到现实里。
她有格局，也有本事。
“你需要多少时间安排交接？领导也说了，接替你岗位的人，由你来定。”陈柏然语气不紧不慢，却透出足够的尊重。
姜蕴宁很清楚，这是给她一个机会——不仅能培养接班人，还能为她将来的回归留下伏笔。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种事情根本不需要留后路。
如果她失败了，就没有资格也没有脸回来；
而如果她成功了——谁还会回来？
她的目标不止是补上制造的短板，而是要深入研究到底，哪怕有一天能反过来，卡住那些列强的脖子。
“一个星期。”
陈柏然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行，我立刻安排。”他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有提出异议，因为他知道，姜蕴宁说一个星期，就一定能在一个星期内把交接做好，甚至超出预期。
对别人而言是任务，对她而言，是征途——她的目标，是推翻旧秩序，重塑新格局。
陈柏然低声问了一句：“人选想好了吗？”
姜蕴宁思索片刻，道：“刘致，我来带他一周。”
陈柏然点了点头，又问：“确定是他？”
姜蕴宁语气笃定：“他是核心组里负责架构设计的，思路和整体框架都非常熟悉，衔接上不会有太大问题。而且他稳重，不冒进，也不固执。他不会是我，但他能稳住这个局。”
她顿了顿，语气低沉却坚决：“我不需要他走得快，只要他守得住。”
陈柏然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原以为你把所有精力都投在了设计上，现在看来，你比我想得还要周全。”
姜蕴宁平静地答道：“真正的领导者，不是让团队围着自己转，而是让团队即使没有自己，也能稳稳地运转。”
领导在的时候，是团队的方向和节奏掌舵人，能带来创新和突破；
而即使领导暂时不在，团队也不会迷失，依然能保持稳定和高效。
姜蕴宁心里很清楚——她离开了，不能让设计这块出任何岔子。现在不是孤军奋战的年代，她需要有人能把守住阵地，让她能放心大胆地另开一线战场。
陈柏然点了点头，神情认真：“如果每个核心岗都能有你这种眼界和格局，我们就不止是追赶，而是彻底改写格局了。”
“‘苍穹x4’的提案是我和刘致做的最后整理，所以他完全清楚后面如何做。包括后面发展的设想，我们也经过了多轮头脑风暴。”
陈柏然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刘致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将团队托付给他，他确实会更放心一些。但内心深处，也有些复杂的情绪——
姜蕴宁真的没有私心吗？
或者，她还太年轻？
不太懂？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陈柏然自己拍回脑子里去了。
她怎么可能不懂？
再说，她不懂，谁懂？
面对那些国际上老练而狡猾的谈判专家，她从未输过，哪里像个无知的小白花？
唯一的解释是，她根本不在乎这些表面上的得失。
只要能达成目标，谁做什么，她都毫不关心，结果才是她唯一的衡量标准。
而她的目标——
远远超越了眼前的纷争和博弈。
那是一场关乎华夏未来的较量，是要打破枷锁，掌握属于自己的命运。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她都义无反顾。
姜蕴宁说道：“你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就先回实验室了。”
“等等。”陈柏然出声阻拦，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递给姜蕴宁，“这是最新的芯片制造技术现状报告，包括关键工艺节点的进展、设备运行状态以及当前面临的技术瓶颈。你先仔细研读，了解清楚现在的底数和难点，才能有针对性地展开工作。”
姜蕴宁直接接过，“好的。”
陈柏然看着姜蕴宁那张始终平静如水的脸，心里暗自感叹：这姑娘啥时候能有点表情啊？
不过，他嘴上还是耐心地说道：“你先忙你的，我这边会安排好那边的工作衔接，放心。”
姜蕴宁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陈柏然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动——
也许这次，真能不只是“补上短板”。
而是翻过这座山，然后反手，彻底把主导权拿回来。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实验室的灯光一盏盏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