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散尽的宴会厅逐渐空了下来,零星的收拾声衬得整个空间越发的安静。
宋承泽独自坐在角落,眉眼低垂。
他在想。
或许,他应该去试一试。
给这段心事画上终点,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然而,等他终于说服自己、快步走出来时,见到的却是姜爸爸姜妈妈目送姜蕴宁车辆远去的背影。
这一生,他学业和事业都颇为顺利,可感情上,却好像不尽如人意。
当初,他未曾意识到;等真正明白时,却总是与机会擦肩而过,错过了太多该把握的瞬间。
宋承泽想起第一次见到姜蕴宁的那间小吃店,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深深明白了那一句话里的遗憾——
感情悄然生起,却未曾得到过回应。
他站在原地,脚下的地面带着夜晚的寒意,空旷的街道上只剩零星的脚步声和稀疏的行人。心口的空落感无声地扩散,像潮水般汹涌而出,让他忽然觉得,自己与世界,竟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姜妈妈转身时,看见安静站在门口的宋承泽,竟从这位华国大名鼎鼎的外交官身上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遗憾与伤感。
年少成名,声名鹊起。
有何遗憾?
“宋外交官。”
宋承泽在姜妈妈开口的瞬间就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嘴角甚至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姜伯伯、姜伯母,叫我小泽就好。你们现在回酒店吗?我正好要离开,可以顺路送你们一程。”
姜妈妈看着他气场骤然变化,一瞬间竟有些怔愣,下意识地回:“好……好啊。”
姜爸爸微微蹙眉,看了眼妻子,又看了看宋承泽,眼神中带着一丝默默的探寻。他轻咳一声,礼貌而稳重地开口:“那就麻烦你了,小泽。”
等姜妈妈回过神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与姜爸爸一起,在宋承泽的指引下,缓缓走向停车场。
姜蕴宁坐在车上,车窗外的灯光一闪而过,她指尖摩挲着那份用纸包得紧实的东西。
犹豫片刻,她终于拆开那层纸,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相册。
她心里早有几分猜测,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
那一瞬间,姜蕴宁的心口猛地一紧,一股莫名的惧意悄然涌上来。
她的手指轻抖着,像是不敢真正触碰。
副驾驶的军官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见状,低声询问:“姜工程师,您还好吗?”
姜蕴宁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翻涌的情绪,抬头望向后视镜里那双探究的眼睛,淡淡开口:“我没事,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才慢慢翻开相册。
入眼的第一张,是一张泛着旧色的全家福——
照片里,有年轻的爸爸和妈妈,有十几岁的阮思玲,还有只有三岁大的阮思雯。
他们都笑得灿烂,窗外的光透过玻璃斑驳地洒落在身上,明暗交错的光影映在脸上和衣角。虽然是黑白色调,却仿佛能感受到那一刻温暖的阳光,把笑容定格成永恒的瞬间。
姜蕴宁一眼就认出这张照片。
那是她出国留学前,爸爸妈妈特意带着她和妹妹去拍的。
照片当时洗了两张,一张留在家里,一张由她带走。只是,在她成为地下工作者之后,为了避免牵连家人,她不得不亲手将随身的那一张毁掉。
指尖轻抚过这张泛黄的全家福,目光慢慢黯淡下来,仿佛被拉回久远的时光。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刚踏入地下工作的日子。昏暗的宿舍里,她攥着那张全家福,指尖几乎要把纸张揉皱,直到一切全都在火光中化作灰烬,连同她的眼泪与犹豫。
而如今,当相册里那张一模一样的全家福再次映入眼帘时,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对于前世,她唯一亏欠的,就是家人。那段缺席的时光,那份深埋的遗憾,像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深深刻在心口。
她继续往后翻,相册里定格着阮思雯与阮思玉一点点长大的模样。一页页翻过去,还有父母渐渐老去的痕迹,鬓角催生的白发,眼角渐深的细纹,都在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流逝。
——那些她从未真正参与过的时光。
当目光停在相册的最后一页,映入眼帘的是阮思玲的单人照。
姜蕴宁怔了怔。
那一刻,她忽然察觉,阮思玲与姜蕴宁在眉眼之间,竟有几分相似的神态。
这一认知在她的心底掀起了难以言说的震动。
姜蕴宁突然想起一件尘封已久的小事——在她还是阮思玲的时候,爸爸妈妈格外宠她。
她曾好奇地问过原因,妈妈告诉她,当初她降生时,本该带着父母满满的喜悦,却因一场难产导致她呼吸停滞了许久。
那时的医疗条件极其有限,连医生都劝他们放弃希望。即便奇迹般救回孩子,长时间缺氧可能也会让她成为植物人。
可阮妈妈没有退缩,她紧紧将没有呼吸的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低声呼唤,仿佛用整个世界的温暖,试图唤回孩子的生命。
奇迹终于出现了。
半个小时后,婴儿的胸口微微起伏,微弱的哭声像初生的光芒,穿透了所有的绝望。阮思玲活了下来,也正因那份生死之间的奇迹,父母对她格外的疼爱。对他们来说,她是他们亲手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珍宝。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
其实,她就是姜蕴宁,也是阮思玲?
那些来自异世的惶惶不安,不过是自己前世今生的交叠与回响?
“姜工程师,马上就到了。”
姜蕴宁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副驾驶的军官转过头来,轻声提醒她,“请准备一下,您的随身物品需要统一收走,代为保管。”
姜蕴宁怔了怔,下意识将相册抓紧了一瞬,才缓缓松开手。
“好的。”
她轻轻点了下头,将相册收进随身的包后合上拉链,将包递给军官,声音不高,语气克制却带着一丝郑重,“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