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克斯·陈卧室的灯光熄灭后,橡树街重归死寂。靡思和杰森没有立刻离开,他们像两个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走向小镇的心脏——中央广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纪念南北战争的士兵雕像,底座上刻着小镇建立者的名字。平日里,这里是孩子们嬉戏、老人们闲聊的地方,但此刻,只有冰冷的月光和缭绕的薄雾,给这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死气。
靡思的目标不是雕像,而是雕像旁边的空地。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了两个用干枯稻草和破旧衣物扎成的简陋人形。这是她白天从一个废弃农场的谷仓里找到的材料。一个做得高大魁梧,另一个则显得相对纤细。
杰森沉默地看着她动作。他不懂她要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仪式,一种比刚才的暗杀更重要、更宏大的宣告。他站在她身后,像一尊忠诚的守护神,警惕着四周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
靡思将两个稻草人并排立在空地上,用木棍支撑住,让它们看起来像是依偎在一起。然后,她拿出了一小罐红色的油漆和一支画笔。
她先在高大的那个稻草人头上,模仿着杰森的面具,画上了一个简单的、带着几个气孔的白色曲棍球面具图案。接着,她在另一个稻-草人头上,画上了一张笑眯眯的小女孩的脸,眼睛是弯弯的月牙,嘴角高高扬起,眼角甚至还有一颗用笔尖点出的、小小的泪痣。
她的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不是在涂鸦,而是在为神像点睛。画完头像,她退后几步,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两个粗糙的稻草人,一个狰狞,一个诡异地微笑着,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协调感。
“看,这就是我们。”她轻声对身后的杰森说,语气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炫耀。
杰森歪了歪头,看着那两个稻草人。他依然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但他能认出,那个高大的、戴着面具的,是他自己。而那个微笑的、带着泪痣的,是她。
我们。
这个词,第二次从她口中说出,像一道温热的电流,再次穿透了他冰冷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靡思将画笔扔到一边,拧开油漆罐的盖子,直接用手指蘸着猩红的液体,走到雕像的基座前。冰冷的石面让她指尖一颤,但她毫不在意。
她开始在光滑的大理石上书写。她的手指坚定而有力,鲜红的油漆像血一样,在灰白的石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恐惧会像火一样缠着你们……”
她的动作不快,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小镇的骨头里。
“烧光一切….”
空气中弥漫开油漆刺鼻的气味,混合着夜晚的寒气,令人作呕。
“噩梦永远缠身”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沾满油漆的手指,在句末重重地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指印,像一个盖棺定论的印章。
她站起身,欣赏着自己的宣言。那一行血红的字,在月光下闪着湿润的光,像一道刚刚被划开的伤口,狰狞地宣告着一场永无止境的猎杀即将开始。
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杰森就在身后看着。她能感觉到他那道混杂着困惑与认同的视线,像一件厚重的大衣,将她笼罩其中。这种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强大。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伪装成受害者来博取同情的可怜虫。从今晚起,她和她的怪物,将成为这个小镇所有人的噩梦。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擦着一根。
“嗤啦——”
小小的火苗在寂静的夜里亮起,映着她那双闪烁着兴奋光芒的桃花眼。
她走到那两个稻草人面前,将燃烧的火柴,轻轻地送到了象征着自己的那个稻草人的裙摆上。
干燥的稻草瞬间被点燃,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贪婪地舔舐着破旧的布料。火势蔓延得极快,眨眼间就将那个微笑的稻草人吞噬,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了旁边那个高大的、戴着面具的身影。
火焰升腾,噼啪作响,将整个广场照得忽明忽暗。两个稻草人在烈火中扭曲、变形,紧紧地靠在一起,仿佛一对在末日舞池中相拥着走向毁灭的恋人。它们头上的油漆图案在火光中显得愈发诡异,一个笑得愈发灿烂,一个的面具则被映照得如同恶鬼。
火光将他们留在石基上的血红宣言映得如同活物,每一个字都在跳动。
靡思静静地站在火堆前,没有说话。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映着熊熊火光的眼眸里,却燃烧着比火焰更炽热的光芒。她享受着这毁灭性的美感,享受着这由她亲手点燃的、献给整个小镇的恐惧盛宴。
杰森站在她的身侧,巨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长长的、晃动的影子。他看着那两个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人形,又看了看身边这个娇小的、却散发着比他更危险气息的女孩。
他依旧不明白这一切的意义。
但他知道,从今晚起,这个世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
当火焰烧到最旺的时候,靡思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行血色的字。
“我们走。”
她轻声说。
然后,她和他,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再次融入了那片比火光更深沉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两个燃烧的稻草人,在无人的广场中央,为这个即将被恐惧彻底吞噬的小镇,举行一场盛大而无声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