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的手指很凉,带着夜露的湿气。当她伸出手,那纤细、白皙的指尖轻轻落在三角头那只戴着粗糙屠夫手套的巨大手掌上时,强烈的对比在一瞬间迸发。
那是一只为了执行处决而生的手,巨大、有力,手套上浸染着干涸的血污与铁锈,触感冰冷而坚硬,像是触摸一块古老的墓碑。而她的手,柔软、温暖,带着活人的气息,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温度,透过厚重的手套,仿佛要传递到他那非人的躯体深处。
她的触碰很轻,带着试探,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三角头没有动,甚至连肌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收缩。他就那样任由她触碰着,像一座默许了信徒触摸的古老神像。阴影之下,那份足以让任何怪物退避三舍的恐怖气息,此刻却温顺得不可思议。
然后,靡思抬起眼,桃花眼里映着这个血色世界污浊的光,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悬浮在他们之间死寂的空气里。没有回音,只有远处管道里不知名液体流淌的、沉闷的咕噜声。
他依然沉默。
语言是人类的造物,而他早已超越了那个范畴。
但他做出了回应。
那只被她触碰的巨大手掌,五指缓缓地、以一种近乎凝滞的速度开始收拢。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性,那厚重的手套边缘先是轻轻擦过她的手背,然后一根、一根地,将她那只小小的手完全包裹、吞没。
那不是紧握,更像是一种收纳。
她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就像一只被小心翼翼捧起的、脆弱的蝴蝶。他掌心的空间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她的手指甚至无法触碰到另一端。她能感受到的,只有那粗糙手套皮革上传来的、绝对的包裹感,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属于他的、冰冷而坚硬的触感。
他将她的手,囚禁在了自己的掌心。
这个动作,就是他的回答。
为什么是你?
因为,你属于我。
这无声的宣告,比任何语言都更加霸道,更加不容置疑。在这片由罪孽和锈铁构筑的里世界里,他是唯一的法则,而她,是他法则之下唯一的例外与归属。
他没有松开手。
在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之后,他缓缓地、沉重地转过身,面向了那片翻滚不休的浓雾深处。那里是这个世界的延伸,是更深层次的、未知的恐怖所在。
接着,他迈开了脚步。
他依然保持着那缓慢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但这一次,他不再拖行那柄巨刃。他空着另一只手,只是用包裹着她手掌的那只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引领着她向前。
他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至于靡思几乎是被他带着走。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踩在金属网格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与他沉重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给予任何解释。
他们就这样,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处刑者,一个娇小而平静的女孩,手牵着手,一同走入了那片象征着无尽恐怖与未知的浓雾之中。
血色的天空下,他们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最终被翻涌的雾气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