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哥哥,不哭。”
这五个字,从何粥粥不甚清晰但异常认真的唇齿间吐出,像一把精心打磨的钥匙,精准地插入了周深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咔嚓一声,一直被他用钢铁意志封锁的情感闸门,应声而开。
他一直强忍的、压抑的、用责任和担当层层包裹的所有脆弱,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泪水不再是悄无声息的滑落,而是汹涌的潮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试图低下头,不想让何粥粥看到自己如此失控的样子,可那滚烫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流淌,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不再是舞台上那个掌控全场、光芒万丈的歌手,不再是声明里那个逻辑清晰、态度强硬的守护者,甚至不再是日常生活中那个无微不至、耐心无限的周深。他卸下了所有成人的、社会化的外壳,变回了一个最原始的状态——就像一个在黑暗里摸索了太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终于得到了最纯粹安慰的孩子。
这种安慰,不掺杂任何利益考量,不带有丝毫怜悯同情。它源于一种本能的情感共鸣,源于何粥粥那颗即使被创伤笼罩却依然纯净的心所感知到的“悲伤”。她不懂复杂的是非曲直,却能最直接地触摸到他灵魂深处的疲惫与伤痛。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深处逸出。周深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何粥粥那只还在徒劳地、笨拙地试图替他擦泪的手。他将那只微凉、纤细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仿佛那是唯一能安抚他滔天情绪的温度。
然后,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姿态,弯下腰,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泣不成声。
他的哭声是破碎的,压抑的,带着长久以来强撑的疲惫,也带着终于被理解的释放。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更深的哽咽。这一年多来的画面在他紧闭的双眼前飞速闪回:医院走廊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病床上何粥粥毫无生气的脸,无数次康复训练中的艰辛与微小的进步,网络上恶毒的揣测,声明发布前夜的辗转反侧,以及此刻,这只贴在他脸上、试图给予他力量的小手。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担当,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需要这一场痛哭,如同大地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何粥粥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反应惊住了,她愣了一下,但没有抽回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蜷缩起来的、颤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的另一只手也慢慢抬起,有些迟疑地、轻轻地落在了周深浓密的黑发上,像抚摸一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生涩却充满善意地抚摸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这种最原始的肢体语言,传递着她的陪伴。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将这幅画面渲染得如同古典油画——绝望与希望,崩溃与安慰,脆弱与坚强,奇妙地交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周深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他依然没有抬头,但紧握着何粥粥的手稍微松了些力道。巨大的情绪宣泄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冲走了积压已久的沉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却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何粥粥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周深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样子狼狈不堪。可当他看向何粥粥时,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澈、明亮。
何粥粥看着他,似乎想确认他是否好了些。她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湿润的睫毛,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做了一个“笑”的鬼脸。
这个笨拙又可爱的模仿,让周深猝不及防地、真正地笑了起来。尽管笑容里还带着泪,却无比真实。他握住她的手指,贴在心口,那里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
“谢谢粥粥,”他的声音因哭泣而沙哑,却充满了柔软的暖意,“深深哥哥……好多了。”
何粥粥似乎听懂了他的感谢,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而满足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疲惫感袭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周深为她掖好被角,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指,慢慢沉入睡眠。这一次,她的睡颜更加安宁,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周深坐在床边,没有离开。月光下,他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一片平静。风暴或许还会再来,前路依然漫长,但就在这个夜晚,他们彼此治愈,彼此赋予力量。
泪水的决堤,冲垮了伪装的堤坝,却也让两颗心靠得更近。在这片情感的废墟上,一种更加真实、更加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