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康复中心的花园,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周深推着何粥粥的轮椅,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轮椅的胶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混合着远处归巢鸟儿的啼鸣,衬得四周愈发宁静。
夕阳正缓缓沉向天际,将西边的云彩染成一片绚烂的暖色调,从绯红到金橙,再过渡到温柔的紫粉。这光芒不像午时那般刺眼炽烈,而是如同融化了的蜂蜜,稠密而温暖,流淌过树梢、草坪,也将他们二人的身影在身后拉出两道长长的、相依相偎的剪影。
周深的目光,没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也没有试图穿透那色彩斑斓的云层去窥探未来的模样。曾经,他总会不自觉地那样做,在心中勾勒一幅幅关于“康复如初”的图景,那些画面时而清晰,带来希望;时而模糊,引发焦虑。
未来,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漩涡,既吸引着他,也吞噬着他的平静。
但此刻,他的视线微微下垂,落在了眼前被夕阳余晖照得清晰无比的脚下。橙黄色的光晕柔和地洒在粗糙的鹅卵石上,每一块石头的轮廓、纹理,甚至缝隙中顽强探出头的小草,都清晰可见。
脚步落下,影子便随之移动,前方的几步路,始终被光线照亮着,踏实而明确。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从这被照亮的方寸之地,缓缓注入他的心中。他不再为看不清遥远的终点而焦躁,也不再为路途可能的曲折而忧惧。
他忽然深刻地领悟到,那条通往未来的、看似漫长而迷茫的路,从来不是作为一个完整的蓝图一次性展现在眼前的。它是由无数个“当下”、无数个“眼前这一步”连接而成的。
他们不需要看到整条路的全貌,事实上,也无人能够看到。他们只需要,也只能,走好眼前这被光照亮的一步。
这一步走稳了,下一步的光自然会亮起。希望和方向,并非悬挂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蕴藏在踏实迈出的每一个脚印里。
他停下脚步,弯下腰,让自己的视线与轮椅上的何粥粥平齐。何粥粥似乎感受到了动静,微微转过头,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他脸上。
夕阳的柔光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泽,她眼中那惯常的茫然,此刻在光线下,似乎也少了几分清冷。
周深伸手指着前方被落日映照得清晰的小路,声音放得极轻、极缓,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又像是要将这句话深深地刻进彼此的心里:
“粥粥,你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风雨过后的沉静与笃定,“我们不需要看到整条路,只要看清脚下的这一步,就够了。”
他顿了顿,目光从路面抬起,重新落回何粥粥的眼睛里,仿佛要通过这眼神,将这份确信传递给她。
“光,就在这里。”
这句话,既是对何粥粥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它是对过去所有挣扎、所有迷茫的告别,也是对当下和未来最坚定的宣言。
光,不在虚无缥缈的“某一天”,不在达到某个标准后的“成功彼岸”。光,就在此刻——在她依然平稳的呼吸里,在他坚定陪伴的守护里,在他们共享的这片夕阳余晖里,在脚下这被照亮的、坚实的一步里。
何粥粥安静地看着他,瞳孔里映着夕阳和他清晰的倒影。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回应,但那种萦绕在她周身的、若有若无的紧绷感,似乎在这温暖的光线和沉静的话语中,悄然融化了一丝。
周深直起身,重新推动轮椅。脚步落在被照亮的鹅卵石上,稳定而从容。
前路依然漫长,未来依旧未知,但他的心已被此刻脚下的光所充满。这光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却足以让他看清下一步的方向,足以驱散前路的阴霾,给予他继续前行的、最真实的勇气和力量。
黄昏渐深,而他们,在属于自己的光晕里,缓缓前行。